四月中旬,正是山樱烂漫的时节,楚陵江上春水东流,堤岸垂柳千万绦,被暖风拂动,摇曳生姿。原本都是正美好的景色,原本都是最为热闹的春日集会,却因了连绵不断的战火而失去了一切光彩,变得尤为黯淡。
南边战事吃紧,临王和婵玉两人终日奔波于皇城与府邸之间,忙碌异常,纵使紫菀有心替他们分担,却无能为力,更无从下手。因此只好尽些绵薄之力,仍同往常一般,在临王府照看小夕陌。
然而也不知是否如衡寂大师所说,自从血玉丢失,夕陌整个人都变得怏怯怯的,再不复之前的朝气蓬勃,有时候即便是在与朝颜玩闹,也会蓦然变得昏昏欲睡,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紫菀看着心急,询问大夫无果,只好想着进宫寻太医来瞧一瞧,然而自从开战以来,皇城的戒备变得尤为森严,羽林军增加了将近三倍,将内廷围了个严严实实。
然而更让人着急的是,这一日好巧不巧,夕陌在昏睡间竟然迷迷糊糊发起烧来,一张小脸烧的通红,汗水也几乎浸湿了衣被。迎夏熬好了药,由紫菀端着喂给夕陌,却被这孩子尽数吐了出来,夕陌的嘴唇都烧得起了皮,却还不停地唤着娘亲娘亲,紫菀听得十分揪心,一面给夕陌的额头敷上冰巾,一面企盼着临王快些回府来。
几近天黑时,暮色低沉,在宫中宿了好几日的临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府中,然而当他踏进幽兰苑的房间,紫菀还没来得及唤他一声,就被他朝服外披着的素白缟衣吓得不能言语。
还是从前那一双狭长的玲珑凤目,原本犹含轻佻之色的眼角此时却垂了下去,笑起来犹若灿灿星辰一般的眼眸也黯然沉寂,临王的眼神包含着最为深重的沉痛,那是连高山深海都抵不上的哀伤,似跳跃的冷芒火星,只消一眼便让人的五脏肺腑犹若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
紫菀支着雕花床栏站起身来,声音有些微颤:“怎...怎么了?”
“我的姐夫,夏迩最富盛名的车骑将军,余飒,死了。”
他这样说道,声音冰冷,却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地插入紫菀的心肺之中。
如樱花般的面庞在一刹那血色尽失,紫菀觉得,每说一个字,仿佛都是一种煎熬:“你是说......余将军他......战死沙场了?”
“不是,”临王的脸庞瞬间变得冷寂起来,犹含几分杀意凛冽,“他误杀了南奚派来的监军,畏罪自杀。”
“这不可能!”紫菀摇着头失声大叫,“婵玉跟我说过很多次,余飒将军是最重大局之人,绝不会如此莽撞!他明知南奚援军的重要性,必然不会犯下此等错误,挑起南奚与夏迩军队之间的矛盾!”
“究竟是谁犯下的过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余飒将军用自己的性命,来平息南奚军队的怒火,他牺牲了自己,来保全夏迩的安危!”
临王的面色变得十分凝重,眼神中却是一种崇敬的光泽,生死犹若鸿毛泰山,余飒选择了后者,以一人之力保全一国,如此已令人肃然起敬。
紫菀哽咽了一下,忽然抬头道:“那...婵玉公主她...”
“长姊已经知道了,”临王垂下眼睫,摇曳的烛火在他的眼下投射出一片月牙似的阴影,“她说,当务之急是安抚南奚将士、巩固军心,她无暇顾及其他。”
生为国者,肩担重任,无以顾家。
紫菀忽然感到胸腔中满是窒息般的疼痛,压迫着心肺,使她口不能言,她想起素来仪态高华、深受百姓爱戴的长公主,她想起说起夫君余飒时,会露出憧憬又幸福的笑容的婵玉,心中只能涌起深深的悲哀。
她是婵玉,她更是夏迩的长公主,旁人失去了夫君,还可以哭一哭,闹一闹,可唯独她不能,因为婵玉公主代表的是夏迩的皇族,而站在权势巅峰的皇室,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倒下。
“哇哇”的一声哭叫打破了房中的冷凝与肃穆,紫菀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摸夕陌的额头,却被烫的缩回了手,这时临王才注意到夕陌不容乐观的情况,他沉吟一声,当机立断的抱起夕陌就出了房门,紫菀刚要跟上去,却被临王单臂一伸挡住了,他摇摇头道:“如今宫中形势复杂,不能将你搅进去,我带夕陌去太医院,你就在府里呆着,哪里也不要去。”
紫菀目送临王抱着夕陌上了马车,车夫扬鞭启程,车轮滚动,辘辘声逐渐远去,心中却仍是一片沉重,抬头望夜幕深深,孤星几点,只好向着这微弱光芒祈祷。
苍天怜悯,请让夕陌平安,请助婵玉,助夏迩度过这一难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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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抱歉啊各位,因为同学聚会更晚了,大家周末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