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上一轮严苛的考察,众人都没了起初的惬意心情,莺歌笑语都被肃穆沉寂所替代,每个人面对着即将到来的胜负抉择,都难免心中惴惴。
紫菀等人立在一扇巨大的彩凤戏珠杉木屏风后,等待着各自的宣召。不过半晌,自屏风后转出一人,穿着莲青双绣缎裙,云鬓高簪,雍容和华。
竟然是婵玉公主!
紫菀惊讶之余还未开口,身侧四名女子已然乖顺跪了下去,齐声道:“见过长公主。”
婵玉笑容温和的点一点头,让她们起身,接着又对紫菀道:“十九号,跟我过来。”
紫菀一头雾水的跟着婵玉往舱门处走去,刚到甲板,婵玉就秀眉一蹙,方才的笑容已然凝滞,望着紫菀肃声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紫菀支吾着不知该如何作答,婵玉依然反应过来,问道:“是四弟让你来的?”
紫菀点一点头,正想解释,婵玉却急切道:“这样,你先下船,我会命人送你到我的公主府...”
“公主,怎么了?”
“今晚的‘腊八花宴’和以往的都不同,四弟这简直就是胡闹!”婵玉愤愤地跺一跺脚,又推紫菀道,“具体的等我回公主府再...”
“十九号,慕紫菀——”
监事姑姑传报的声音陡然响起,婵玉面色一变,神情由焦虑变为灰败,只好握住紫菀胳膊道:“看来,竟是逃不掉了...也罢,你记得见机行事,我会从旁协助你。”
说罢,婵玉转身,依然换回了之前温和的面容,示意紫菀跟着她往舱内大厅走去。
转过屏风,便见之前的四名女子都跪伏在地,紫菀有些疑虑地抬头望去,便见有两人正端坐于大厅中央,虽然都只着素衣,却隐隐有着贵不可言的气势。
待紫菀看清那两人的面容,身子一震,随即跪了下去,恭敬道:“民女慕紫菀见过国主、国后。”
是了,那高椅上的二人,女子气度雍和,男子眉宇温润却不失威严,二人的面容,都与婵玉、临王极其相像!
这最后一轮比试的主考官竟然是夏迩的国主、国后!
这难道就是婵玉方才所说,与以往的不同之处么?
紫菀仍在这里百思不得其解,却突然听得一把清和的声音:“你说你是慕紫菀,就是婵玉和念曦从南奚带回来的那个姑娘么?”
“母后,她就是我跟您说过很多次的那个慕紫菀。”
一把清越的声音响起,临王穿着雪青色云字纹长袍,自大厅一侧的楠木扶梯旁走过来,四周烛台上跃动的烛火照得他轮廓俊秀,身姿挺拔如玉树,他翩翩然往大厅中央走去,偶一转眸望向紫菀,狭长的凤眼中都噙满了笑意。
这...这是怎么回事?
紫菀又疑虑又惊诧,望着欢聚一堂的夏迩皇室惊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这不是“腊八花宴”,而是皇家宴会?
这时,端庄温婉的夏迩国后又望着紫菀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问道:“我方才听谢夫子说,你诗才不错,心思很是别致?”
紫菀怔了一瞬,正想摇头,国后却好似并不在意她的回答,紧接着道:“恰巧,杜尚书家的千金也擅诗文,不若便叫她来与你一试高下罢。”
国后伸出一双保养极好的素手朝着紫菀身后一挥,一个樱草色纤纤身影步上前来,施施然道:“廷萱才学浅陋,承蒙娘娘不弃,如今便献丑了。”
说罢转过身来,星眸桃腮,灵气逼人,正是刚刚还跟紫菀抱怨自己诗艺平平的女子,她对着紫菀盈盈一笑,没了方才的俏皮动人,更多了几分大气傲然,“只不过,总比诗文也是无趣,咱们不妨来对楹联罢。”
紫菀并未答话,只是用半是无奈半是胁迫的眼神看向斜倚着身子的临王,而这位惹出种种事端的祸首,却并未察觉出紫菀眼光中的异样,不仅对紫菀眯着眼笑,还抛来一个鼓励的眼神。
祸福难料,也终究逃不过。
紫菀在心中哀叹,又示意杜廷萱先出上联。
“既是‘腊八花宴’,咱们就从花开始罢,”杜廷萱低垂臻首,俄而抬头嫣然一笑,“有了,慕姑娘,我的上联是‘栀放同心结’。”
栀香轻袅,花开双盏,一结同心。
紫菀沉吟一声,接道:“莲开并蒂花。”
“对的不错,”杜廷萱赞赏道,“那么下一联便由慕姑娘出罢。”
紫菀谦和一笑,点点头开始思忖,半晌道:“春江桃叶莺啼湿。”
“夜雨梅花蝶梦寒。”几乎是片刻间,杜廷萱的下联便已脱口而出,紫菀见她如此灵敏聪慧,也不由得一惊,看来,方才在谢夫子面前,她是有意隐瞒自己才学的。
韬光养晦,是为了隐忍而后发么?
紫菀还在惊疑间,杜廷萱的第三联已然作了出来,她的声音婉转若莺啼,细细读来,正是“梅芯花开,香分座上。”
八言联平仄,四四断句。看来,这楹联对的也愈来愈刁钻了。
“兰芽日长,秀毓阶前。”
四周响起一片啧啧的称赞声,国主与国后皆是一脸赞赏的看着紫菀与杜廷萱二人,临王也望着紫菀笑得十分自得,心怡不已。
紫菀伫立在大厅中央,听着四周潮水般的赞咏声,突然有些茫然,原本照迎夏所说,这“腊八花宴”只是平都各家闺秀一展才艺的平台,自己只是出于好奇,想要来凑凑热闹,却又被临王莫名推上来,还意外地见到了夏迩的国主国后......
这一切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如今的大出风头也并非她心中所愿,更何况,婵玉公主那几句话听得她很是疑虑,心中惴惴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紫菀在恍神间忘记出上联,而杜廷萱却蓦然朝她走去,也不提醒紫菀,反而自己抢先出了一联:“此地可停留,剪烛西窗,偶话故乡风景。剑阁雄;峨眉秀,巴山曲,锦水清涟,不尽名山大川,都来眼底。”
她声音冷冷,再没了之前的温和与俏皮,一双星眸定定地盯着紫菀,很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半个时辰前,这一抹樱草色还在紫菀身边鲜活灵动,而如今,那些欢笑就突然冷凝下来,变成了冷漠、傲然,又充满敌意的眼光。
之前的叶小姐,如今的杜廷萱。
人心的转变,原来也不过转瞬间的事啊。
紫菀一颗心蓦然沉寂下去,看着这杜廷萱为了一个“花宴状元”的头衔,先是隐瞒诗才,再是陡然反目,原本心中对这“腊八花宴”还有些茫然,如今却又多了几分不屑,于是敛目答道:“杜姑娘才学远在民女之上,这一副长联,民女是对不出来了。”
然而话音未落,临王却遽然从高椅上站起身来,瞪着紫菀喝道:“有了下联你说就是,如今不是谦虚的时候!”
“念曦!”一旁的国后见临王失态,有些不满地轻声斥责了一句,示意他坐下,接着便转头对紫菀道,“慕姑娘诗才也很不错,可这一联对不上,或许就要输给廷萱丫头...”
“不是的!”临王打断国后的话,大声为紫菀辩解,“小紫菀不会对不上来,她只是在谦让而已!”
紫菀不知临王在坚持些什么,便试探性的望向一旁的婵玉,婵玉却对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并未发一言。
这时候,一直未曾出声的国主轻轻咳了两声,厅内立刻安静下来,他转头看向临王,染了风霜的面庞还保有与临王一样俊俏的轮廓,却比临王多了几分稳重与威严,“念曦,莫要胡闹!”
国主之前一直都是静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笑容温和,如今敛了笑容,便叫人莫名生出几分敬畏之心,临王也垂着头听国主的训诫,看起来竟是少有的乖顺。
“你以为,朕和你母后都不知道,你换掉别人的牌子,让这位慕姑娘来顶替的事情吗?”
紫菀闻言悚然一惊,原来顶替的事情他们早就知道了,却一直没有拆穿,自己还以为国主国后是把自己当做来参加“腊八花宴”的普通闺秀了呢。
临王仍旧垂目不语,国主见他沉默的样子,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柔和了些,“念曦,朕知道,你不想接受朕与你母后替你挑选的临王妃,可是,你也不问问人家慕姑娘,就贸然将她带到这里来,这样是不是太过莽撞了?”
这一句话简直像惊雷一样,紫菀霎时就明白了婵玉的话,原来这“腊八花宴”与从前的不同,指的是今日这宴会不选状元,选的竟然是临王妃!
临王是知道的!他是故意诓自己来参加选妃的!
紫菀猛一抬头,目光灼灼的望向临王,似是感应到紫菀愤然的目光,临王微微瑟缩了一下身子,却终究没有抬起头来坦然迎接紫菀质问的目光。
国后叹一口气,接着国主的话道:“你父皇说的是,你怨我们随意替你决定你的终身大事,你又何尝不是随意替慕姑娘决定她的终身大事?你从小爱胡闹,长大后行止出格,哪一样不是我们在包容你?纳妾一事且容你胡闹,这甄选正妃岂是儿戏?又怎能遂你所愿?”
说到这里,国后又遥遥一指站在紫菀身边的杜廷萱,对临王道:“廷萱这孩子是本宫看着长大的,你们小时候的感情也很好,她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哪里不配当你的临王妃?”
临王眉头一皱,正想开口,凌空却突然传来飒飒风声,一根长鞭如水蛇般潜入船舱,顺势缠住大厅中的鎏金船柱,一个茜红色身影握着长鞭的一头自湖面踏着清波而来,声音若金铃响动,清脆却掷地有声——
“她们都不可以!念曦可是要做我们东鄯的驸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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