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城城守府内,花厅敞亮,气氛肃穆。
良久,陆昶才迟疑道:“你的意思是...南阳一带的义仓,皆由我陆家主持修建?”
“论财力,整个南奚无一家大户能与陆家相抗衡,更何况你们陆家与皇室渊源颇深,世人虽不知这一层,多年来却也看得出陆家背后有势力支撑。此外,青州商会一议,你陆昶陆二少名震四方,如今你已是陆家掌事的少爷,身份、能力,无人能出其右。”
阮晨看一眼眉头仍然紧锁的陆昶,稍稍一顿又道:“你在陆家韬光养晦这么多年,就算不为你自己的抱负,也该对得起陆家这百年来的蛰伏!陆昶,你我自幼相识,交情甚深,此事交由你办我才放心。我也想尽己之力促你一展宏图。你是甘愿做终年潜伏于南冥的琨,还是愿做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的大鹏?“
陆昶笼在袖中的双手一时紧握成拳,一时又舒展开来。他的心中好似在筑一道沙垒,总是摇摇晃晃地快要成功,却又怕一个浪头击来便会全然溃败。
纵使生为嫡子,却天生男生女相,遭人诟耻。徒有经商之才,却多年隐忍不发,他又何尝没有不甘、怨愤?陆家空有财力,却不得不允成德先帝嘱托,退出九州商市长达百年,如今这偌大基业,看似雄厚,实则也朝不保夕。
进退维谷,如何抉择?
陆昶脑中千思万绪,却总也拿不准主意,生怕一朝失策,使陆家百年基业毁于一旦。
阮晨看出陆昶的为难,便松了语气,对他道:“你行事一向谨慎小心,我便宽限三日,三日后你来见我,我要一个明确的答案。”
陆昶点点头,道声告辞便出了门。阮晨后仰倒在椅靠上,微微闭目,听得吱呀一声,却是陈朗自外间进了房来。
阮晨仍闭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平泉王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回少爷,前些日子皇上派平泉王去渝州主持内河漕运修建,是以他半月前便已从上京出发,原本现今应该刚到徐州,然而我们的探子回报说,前些日子发现平泉王在潍城的踪迹。”
“果然是他,”阮晨冷笑一声,睁开眼睛,眼中闪着幽暗冷寂的光泽,“那么眉山那一次的偷梁换柱,必定是他搞的鬼了。他原本在朝堂上也处处针对我,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政见不和,而是他早欲将我置之死地了。”
“可是他如今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潍城,一路竟都避开了少爷的眼线,不得不防啊。”
“近三年我都不曾出过上京,眼线的防卫竟疏忽了,倒难为他时时这样勤谨,想必在南奚各州县已安插了不少棋子。”阮晨微微眯起眼睛,“不过,棋子从不在多,只看是否有用,再多的棋子,倘若发挥不了作用,也只能废弃。”
“还有...果然不出少爷所料,那张骥入了潍城,并未快马加鞭赶回家乡,而是自偏巷转进了一间药堂的后门。韦子贤就在后门守着,不过两柱香时间,便见药堂中的下人扛着一面草席往城外的乱葬岗去了,待那下人走后,韦子贤掀开草席,便见张骥当胸一剑,身子已然僵硬了。”
阮晨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张骥的家室如何了?”
陈朗闻言跪倒,“属下无能,原本在谴张骥离开前就通知了守在他家乡的人,可是为时已晚,他们一家人都已死去多日了。”
气氛蓦然沉闷起来,阮晨正欲开口,却听得门外一把脆生生的声音——
“阮公子,慕姐姐叫我送东西来了。”
陈朗刚站起身,杏儿便推开门,手中端着一只盛满汤羹的白瓷碗。
“这是慕姐姐刚刚下厨熬好的莲子羹,阮公子得闲尝尝罢,这可花费了慕姐姐和我的大笔心血呢。”
难得活泼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晃脑袋的样子竟和初阳如出一辙,“阮公子慢慢品尝,可千万不要辜负慕姐姐一番心意哦。”
她把心意两字咬得极重,听得阮晨会心一笑,正想夸夸这小丫头懂事,她却咧嘴一笑,提着裙子跑回去了。
阮晨端起那碗莲子羹,极普通的白瓷碗盛着极普通的莲子羹,色香味皆都差了那么一点,但他仍然满心欢喜,连烫口都顾不上,自顾自拿了勺子舀着吃得眼中笑意满满。
陈朗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没出息的样子,先是在心中大胆地蔑视了他一番,接着自己心中也升起一阵暖意,自小跟着主子这么些年,真的从未看见他像此刻这般,没有任何防备,如同孩子一般开心的模样。
或许,这个慕姑娘,真的可以让少爷过得更好罢,可以让他不再为任何使命责任而活,而是认认真真地,遵循着自己的心意,率性而开心地活着...
陈朗仍旧沉思着,阮晨却已用完了整碗汤羹,心满意足地放下白瓷碗,脸上还挂着极盛的笑容:“还有什么事,你一并说来我听。”
陈朗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这样真正的和颜悦色,而非做坏事之前迷惑人的和颜悦色,微微有些发愣,半晌才迟疑道:“其实...属下想问...前些日子少爷一直催着三少爷快些过来...原本三少爷来信说,若催的急,月底就能到...现今看来,应是不用催...了罢...?”
阮晨闻言,面上的笑容渐渐冷凝下来,他叹息一声,微微歉然:“原本就欠三弟很多,却不想如今,又要再欠一次了...”
三弟,抱歉,我食言了,可是这一次,我是真的想自私一回......
你能否原谅我的自私妄为?
陈朗见自家主子落寞的神情,连忙转移话题道:“少爷,上次眉山刺杀的策划失败,如今那苏家余孽整日都与慕姑娘待在一起,再想下手,恐怕难了,属下不才,曾想出一计——”
“放弃,”陈朗正准备讲述自己精妙绝伦的计划,冷不防被阮晨打断,他有些愕然的看向自家主子,眼中有太多震惊与不可置信,“什么?”
阮晨面色一冷,眼神却有些凌厉,“我说放弃!放弃刺杀!此暗线任务就此作罢!”
饶是陈朗跟随阮晨多年,此时也吓得一骨碌滚到地上,连连叫嚷着:“少爷不可!刺杀苏家欲孽乃是皇后娘娘亲下的口谕,不得违逆啊!再说,成大事者怎可被小节所拘!少爷万万不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啊!”
阮晨眉头一皱,喝道:“我的话,你听不明白吗?”
陈朗跪行两步,抱住阮晨裤腿哭嚷道:“属下是为少爷着想啊!纵使少爷敢于违逆皇后,也要对得起少爷这多年的谋划啊!万万不可使多年筹划毁于今日啊!少爷若担心,属下可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保证不让慕姑娘发现...”
阮晨身子一震,伸出手拨开陈朗,叹气道:“陈朗,我知你心中担忧,可是,你也莫要小看我。我若说我有两全其美的法子,你信是不信?”
陈朗呆愣住,嗫喏道:“少爷天资聪颖,腹有经纬之才,属下...属下信...”
“那好,你要信我。我既能佑他平安,又不会拂了皇后的意思。陈朗,你且等着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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