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间极度混乱,四周嫔妃的尖叫声一声高过一声,有些胆小的已经畏畏缩缩地逃了开去,紫菀和婵玉扭在一处,接连撞翻了好几个矮几,瓜果酒杯散落一地,皇后竭力保持镇定稳住局面,侍卫也已经团团围住了紫菀与婵玉两人,而她们终于在撞翻了一个花盆之后,滚落的势头才就此停止。
然而此时的紫菀正死死握着婵玉的手腕,一双眼睛闪烁着坚决的光芒,灼灼地盯着婵玉,她虽未说一个字,眸中任何一丝光彩都能让婵玉知晓她要表达何意。
当婵玉跪倒的那一瞬间,紫菀就看见婵玉腰间一闪而过的刀光,谢恩之时便是报仇之日,她怎会看不出婵玉的意图!
可是在这重重防卫的大内皇宫里,在众多皇子的面前,想要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杀皇帝,几乎是死路一条!最大的可能或许就是,在还未接触到皇帝之前,婵玉自己就已经身首异处!
她不会再眼睁睁看着婵玉死在自己面前!
行止快于思绪,就在婵玉将要站起来的时候,紫菀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扑了出去,她到底同其他那些柔弱的官家女子不一样,总有些时候可以使出一身蛮力,因此才能镇住婵玉。
只不过虽然将刀从婵玉手里夺了过来,方才一番拉扯,紫菀手臂上被划了数刀,最后更是不得已以手掌握住刀刃,几乎切入手骨,半个手掌只怕都已经废了。
“紫菀!你这是在做什么!快点放开玉妃娘娘!”
皇帝还未曾出声,一旁的苏景宸已经拍案而起,一拂衣摆便往这里来。
苏景宸拨开侍卫,一伸手便握住紫菀腰身,正要将她从婵玉身上抱起来,却觉触手之间一片温热粘腻,凑近还能闻到一丝血腥味。
此时的紫菀面色苍白,握着刀的右手一同藏在了宽大的衣衫之下,鲜血几乎浸湿了衣袍,只是与藏蓝色混在一处,看不分明罢了。
紫菀已经很是虚弱了,却只是冲着苏景宸极其轻微地摇着头,唇齿间逸出些破碎的声音。
她在祈求他,不要......
苏景宸的身子僵直在那里一动不动,面上是一片冷寂的神色。
这时躺在地上的婵玉已经被其他侍卫扶了起来,站在一旁不停的咳着,像是方才被紫菀压到了胸肺一样。
“宸儿,究竟怎么回事?”
听着父皇焦虑的声音在耳侧传来,苏景宸一狠心,忽然将怀里的紫菀掷了出去,侍卫们都吓一跳,连忙撤开,就连刚刚过来的皇帝也大吃一惊,不明所以地望着陡然暴怒的苏景宸。
紫菀这一下摔得不轻,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已经被大步走过来的苏景宸一手攥住了胸前的衣襟。
“从来做事都这么冒失,玉妃娘娘正在跪谢恩典,你跑上去凑什么热闹!若不小心伤到了玉妃娘娘,岂是你可以担待得起的?!”
话毕,苏景宸忽然扬起手来,在所有人都没有预备的情况下,一巴掌将紫菀整个掀翻在地上!
他这一巴掌下手有多狠可想而知,当紫菀撑着地面爬起身来,左边脸颊已经肿的像馒头一样,倒下去的地面甚至出现了一小滩血迹。
事情已经愈来愈超出控制范围了,眼瞧着苏景宸还要再打,皇帝连忙拦住他,摇头道:“罢了罢了,朕瞧着慕良娣不像是故意的,就如同你所说,她不过小孩心性,想同玉妃开个玩笑而已。”
“可是她未免也太无法无天,儿臣若不好生教训一下她,玉妃娘娘也不会安心!”
“胡说!”皇帝拧起眉头来,喝道,“玉妃哪会和你们后辈小生闹脾气!朕说没事,就是没事!倒是你,堂堂南奚太子,却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手伤人,今日该算你的不是!将良娣接回东宫好生诊治,再来向朕请罪!”
皇帝拂袖离开,原先含凉殿的宫女也连忙上前来扶着婵玉离开,紫菀只望着婵玉摇头,整个人却已经奄奄一息。
好好的一场家宴,到现在已经完全散了开来,苏景宸阴沉着脸斥走了剩下的侍卫与宫女,这才将几近不省人事的紫菀重新抱在怀中,脸色仍旧骇人的紧,脚下生风一般往太医院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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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宜春宫西暖阁内却仍是灯烛齐燃,亮如白昼。
杏儿挺着六个月的肚子倚在门边,一语不发地看着坐在床侧的苏景宸,他正用拧干的湿布巾为紫菀一点点拭去脸颊上的尘土与斑斑血迹,神色是那样认真,动作是那样小心翼翼,仿佛怕一个不小心的触碰,就会伤到她一样。
这时候,天下不在他心里,权谋不在他心里,只有一个人,从过去到现在,仍旧牢牢地盘踞在他的视线之中,还有他的心扉之上。
自始至终,都只有这一个人而已。
“今日的事情我也只听说了一半,宫里头言辞不一,传得七七八八...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姐姐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景宸耐心地替紫菀掖好被角,尽量不碰到她包扎过后的右手,握着重新洗过的湿布巾,弯下腰去冷敷她肿起来的脸颊。
“今日婵玉公主在父皇家宴上献舞一曲,父皇很高兴,封她为玉妃,就在玉妃跪谢恩典的时候,紫菀忽然冲着玉妃扑了出去。”
“为什么?”杏儿满面疑惑,心知紫菀同那夏迩的婵玉公主有些交情,但这突然扑出去的举动也未免太出乎意料了。
苏景宸收回湿布巾,重新换水洗涤,声音却忽然压得很低:“玉妃手中握着刀,意欲行刺,紫菀为了救她,就合身扑了过去,想要把刀抢回来,紫菀在与玉妃拉扯之中误伤了自己,她求我不要告发玉妃,我只好同她演一出戏,以消除父皇的疑心。”
杏儿捂着嘴发出一声惊呼,未等情绪平复,又听苏景宸继续说道:“玉妃跪下叩谢的时候,我瞥见她腰间握着的刀柄,就知道紫菀一定会出手阻拦,因此并未过多注意,只是,我以为她会同从前一样,几句巧言巧语扭转局势,却没想到她情急之下会用这样的方法,差些让自己都丢了性命...是我自己大意了。”
苏景宸情绪有些消沉,轻轻将紫菀垂落的额发捋到耳后,眸中是万般柔情,万般疼惜。
杏儿忽然觉得不大自在,便侧过头,望着对面庭院中仍旧孤寂无声的东暖阁窗户,道:“好在慕姐姐如今也回东宫来了,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应该就能大好了。”
听得杏儿这一句,苏景宸却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语气中有些发愁:“要是她真能安心待在东宫就好了,只怕她耐不住性子,又要去宫里看她的婵玉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