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和走后,紫菀又在屋子里躺了两天,期间除服侍的绣绣和晚晴两人,再也没见到其他人,苏景宸也莫名地消失了踪迹,紫菀没有向任何人打听,却总能听见绣绣不时地跟自己讲起太子殿下的事情。
“姑娘不知,三殿下的封地在淮安,太子殿下近几日便同三殿下一道,去淮安走了一遭,淮安是个好地方,虽离上京不远,可一个来回也得耽搁三五天,明日怕是也不能回东宫了。”
“殿下临走前特意吩咐过,姑娘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大可告诉奴婢,让小厨房一一做给姑娘吃。”
“殿下还说过,若是姑娘觉得无趣,可以命人从东宫的崇文馆里取些书来看......”
见绣绣说起太子殿下一发不可收的样子,紫菀暗中一蹙眉,头疼起来,思忖了一下,忽然噌地站起身来,将绣绣吓了一跳。
“姑娘......您?”
紫菀望着明晃晃的牗窗,静无波澜的眸子忽然泛起了些微光泽,整个人看起来有了些生气,不再与之前一样死气沉沉。
“总是待在屋子里,身上涩乏得很,你同我出去走走罢。”
================
南奚的东宫与夏迩的公主一样,都修在皇宫的外围,然而却大得几乎不着边际。
盛夏时节,大地被炎日炙烤得似是要着起火来,绣绣跟着紫菀在西苑散步,花园中花团锦簇,绿树成荫,又间或假山奇石,曲池小溪,郁郁盘盘,云水飞动,倒很是别致。
紫菀赏着宫苑中灵动的景色,只觉得夏日的燥热已经去了不少,连带着心中也轻快起来。
走得久了,难免有些疲累,紫菀觉得有些口干舌燥,遂停下步子,接过绣绣手里的扇子,对她微微一笑道:“我有些口渴,你去拿两杯凉茶来,我到前面的亭子里等你。”
绣绣乖顺的点头,躬身退下。
紫菀循着青石小径,来到几处假山旁,绿色藤蔓缠绕着嶙峋的山岩,偶有几处淡色小花,一连串地垂落下来,拂在紫菀面颊上,些微的痒。
假山包围着一处小小的池塘,浮萍飘摇其上,衬着朵朵粉白的荷花花苞,别有一番韵致。
紫菀为了偷一偷懒,便低了头从假山间的缝隙中过去,然而人刚刚没入假山下的荫蔽处,却听见假山另一边有宫女说说笑笑的声音,紫菀不由得扶住山壁,一伸手恰好抓住一根翠色藤蔓,静静地倚在那里,不动声色地听着外间的说话声。
“......西暖阁里头住的那位,你可有见过?”
“不瞒你说,我虽在偏殿当差,却不曾见过旁的人,许是殿下对那位紧张得很,才不许我们这些下人随意接触罢,要不殿下怎么会让自己的贴身侍女去西暖阁服侍呢,况且把消息瞒得这么紧,连太子妃殿下都不知晓呢。”
“啧,在这东宫里头,能有什么事瞒得过太子妃殿下的?我可听宜秋宫的穗儿说,太子妃殿下早就知道了西暖阁里头那位的存在,只是殿下宽宏厚泽,不愿同她计较罢了。从山野里头走出来的官家女子,又跟着陌生男子在蛮地夏迩生活了半年之久,这般不贞不洁的人,又怎么入得了太子妃殿下的眼。”
骄矜的声音响起,带着那样鄙夷的语气,只听得紫菀喉头一紧,不自觉站直了身子。
她们竟然...在背地里这样议论她和念曦!
什么不贞不洁,这般泼脏水一样莫须有的罪名,竟就这样随便往她头上安!
她们怎么可以...用这种肮脏的话语,谈论她和念曦的关系!
紫菀的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起来,心中的愤怒与不平在翻涌,却被她死死压住,不溢出分毫。
“话虽这么说,但太子殿下待那位如何,咱们可都心知肚明的,要我说,那位很有可能成为东宫的新主子,日后甚至会和太子妃殿下平起平坐呢,咱们还是放机灵点,该打点的都打点好了,往后的日子也能过得更顺调些。”
“你莫不是真以为那位能入主东宫罢?唉,你怕是不知道,近几日东宫里头到处都在传,说冯将军在此次战役里立下大功,皇上却只赏了他三座宅院,定然是另有打算,来实行封赏。”
“哦?居然有这种事?”
“是啊,尤其是前不久,在太子殿下刚刚回宫的时候,冯府那恰好到适婚之龄的二女儿就被接进宫中,说是皇后娘娘传她来宫中服侍,殿下那段日子为了封赏的事常出入清宁宫,你难道还看不出皇后娘娘的意思么?”
“呀!你是说......皇后娘娘要让太子殿下与冯家联姻!”
“声音小点!叫人听到就不好了!”有人发出了这样的警告,中间一大段沉默或许是在环顾周围,有没有被人听去一般的警觉,半盏茶时间过去后,外间的呼吸才平稳了些,像是确认了没有隔墙之耳的轻松与释然。
“.....总之,咱们也别急着献殷勤,看看情况再作打算。”
“这样也好。”
听着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紫菀僵直的身体才渐渐放松,她轻轻喘一口气,握着藤蔓的手还没有松开。
这时,假山外又传出绣绣的呼唤声,紫菀清清嗓子应了一声,便看见绣绣端着个红漆茶盘,上面放着一整套茶具,旁边还搁了两块去暑用的冰块,上头正冒着丝丝寒气。
绣绣看见紫菀倚在山壁上的样子,显得有些吃惊,不由得脱口问道:“姑娘,您这是...?”
“我没事,”紫菀摇了摇头,收回握着藤蔓的右手,明明只是很小的力度,却听见咔的一声响,细细的绿藤被紫菀拽断开来,粘稠的汁液溅了她一手,她却没有丝毫察觉,只是转了身,顾自往假山另一头走去。
绣绣在后面站着,愣了好半晌才回过神,一叠声地喊:“姑娘,您不是要喝凉茶么,亭子在这边啊!”
“我累了,还是回去歇息罢。”
紫菀一刻不停地迈着步子,说着这句话,脸上却丝毫没有露出任何疲倦的神色来,更多的则是一种若有所思,虽未流泪,眸子里却是一片雾气腾腾,隐匿了所有可以流露出来的情绪,叫人既看不真切,也猜不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