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来有桃杏,熏风阵阵,和着塘河的水声淙淙,倒真是胜过画卷一样的美景啊。”
“小紫菀,这话说得未免也太早了些啊,等入了仲夏,夏迩四处才是最好的风景呢。”
“......”
“到了那个时候,悦然湖上荷叶连天,冰肌玉骨的荷花盛放在一整片湖面上,只要有点风吹过来,荷花和荷叶就会在水波里轻轻晃动,那种样子就好像......就好像许多娇柔盈动的美人在湖面上翩翩起舞呢!”
“......”
“你可别不信啊小紫菀,到时候我带你去悦然湖,你看过满湖荷花随风舞动的样子,就会赞同我说的话了!
“红莲像一个火热妖娆的西域女子,粉荷就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啊,就像小紫菀你一样...等等,小紫菀不要急着瞪我啊,听我说完再瞪也不迟嘛!嗯...白荷虽然很高洁,却总带着些不食人间烟火气的飘渺,叫人觉得遥不可及,况且颜色也太清冷了些,不适合炎炎烈日下的仲夏,我就不喜欢白荷,那种跟白荷一样孤傲冷清的女子也不喜欢,整天拖长了一张惨白的脸,跟要下葬似的......诶,等等!桃蕊!我不是在说你你拔剑干什么我真的没有说你是死人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为什么......会梦到这些事情?
梦到他,梦到不久前,他们在幽兰苑中闲坐吃茶的光景。
他那样眉飞色舞地描述着悦然湖荷花盛开的美景,如今好不容易赶上了仲夏,他却已经不在这里了。
再也没有人,能陪她一起去看荷花随风舞动的样子了。
刚刚苏醒的紫菀躺在木榻上,心里的怅然掩盖了所有酸涩的情绪,眼睛干涩不已,仿佛已经再也不能流出泪来。
四肢还是僵硬的,等了好半晌太才逐渐恢复过来,她伸出手捶了捶自己麻木的双腿,穹帐里再没有第二个人,紫菀撑了床榻,想要起身,却在双脚落地的一刹被人用恰当的力道止住,光滑的脚踝被一双温暖有力的手握住,手上的薄茧轻微地有些摩挲肌肤,硌人的痒。
“该喝药了,不要乱跑。”
温柔得可以溺死人的语气,配合着他素来伪善的笑容,好像无论是谁,都不应该拒绝他的好意一样。
“我不喝,”紫菀扭过头去,将双脚从他手中收回,整个人逃也似的缩回被褥里,用脊背对着他,“让我死好了,我不需要吃东西,更不需要喝药。”
苏景宸端着药碗的手微微一抖,几滴药汁溅了出来,有一滴落在唇边,苏景宸伸略微尝了尝,出乎意料的,苦涩难言。
“别总说这些气话,跟小孩子闹脾气似的,”苏景宸用最宽广的容忍度去接受她的冷漠,她的嘲讽,连挂在脸上的笑容都温暖如初,“这药虽然有些苦,但对你身体很好,况且,这旁边搁着你最喜欢吃的山楂蜜饯,若是怕苦,先含一颗在嘴里。”
紫菀仍然不为所动,苏景宸却没有出现一丝挫败的情绪,只是将药碗在一旁搁好,弯下腰替紫菀掖被子。
动作极尽轻柔,就像那夜在卢安寨,他盛着满心的温柔与情意,为醉得不省人事的紫菀掖好被褥,彼时的她灵动可爱,即便已经进入了熟睡,还一直喃喃地说不让别人把他抢走。
那时的他,几乎按捺不住自己跃动的心情,所以俯身亲了她,细细辗转,柔情缱绻。
可是如今,他伸出去的手被晾在半空中,连被褥的一角都被没碰到,紫菀就已经卷着被褥缩到离他更远的木榻内侧去了。
被无视的温柔,就像是一种尴尬的嘲讽一样。
讥讽他妄想寻回曾经,妄想与她不带仇恨嫌隙,长长久久地在一处,相携着走完余生。
是他太过自负,期待着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苏景宸的眸子逐渐变得黯淡,他收回被忘却的手,转身往帐门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又极其沉重,仿佛从木榻到帐门,是一段很遥远的距离一样。
他在门口站定,没有回头,亦没有转身,一抹清冷的颜色逐渐爬上眼眸,反而掩盖了眸中的失落与怅惘。
他微微开口,神色比任何时候都要自然。
“再过两天,我们就启程回上京,我会带你回东宫。”
他只说到一半就听见紫菀豁然起身的声音,衣衫摩擦着木榻,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等到他说完这句话,就觉得耳后一阵冷风袭来,他却没有躲开,任凭带着滚烫药汁的药碗在他的头顶上碎裂、炸开,碎瓷片滚落一地,滚烫的药汁淋湿了他的面容和衣衫,被药碗砸中的后脑忽然沁出温热的血来,沿着他的脖颈流入前襟。
他的身后,是歇斯底里的紫菀,她的声音因为近日不断的哭号已经变得沙哑,在此时拔高了声调喊出来,更显得刺耳难听。
“你做梦!我不会跟你回上京!更不会去你那劳什子东宫!绝不!”
紫菀刚喊完这一句,苏景宸就猛地一转身,大步往木榻走去,他的眼中有熊熊燃烧的火光在映照,整个人阴沉而暴怒,像隐忍过后的爆发,电闪雷鸣,是可以将世界掀翻的狂躁与愤怒。
“唔!”
紫菀的惊呼只发出一半就被吞入腹中,苏景宸握住她的肩膀,用几乎要将骨头捏碎的力道将她往木榻上一推,紫菀的后脑磕在实心的木枕上,这一下震得她脑中嗡鸣声不断,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晕晕乎乎的,眼前的一切变得无比模糊,什么也看不分明。
苏景宸将她死死按在木榻上,欺身上来,额头抵住她的,任由药汁和血液混合着落到紫菀的面颊上,他的整个身躯都压在她身上,那样沉,就好像要让她的身体嵌入木榻中一样!
紫菀喘不过气,刚偏头咳了两声,就被苏景宸用手捏着下巴把头扭过来,被迫与他面对面。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苏景宸,他的眼中燃烧着比她对他还要浓重的恨意,就像要把她拆吃入腹一样!
“你只能同我在一起,哪儿逃不开去!”
他的怒吼声几乎炸裂她的耳膜,充满了强制性的逼迫与无法抑制的狂热,紫菀看着他愤怒的神色,忽然懵懵地想着,苏景宸,是不是已经疯了?
然而就在她晕晕乎乎的间隙,苏景宸猛地将自己的面庞凑得更近了些,温热的唇瓣立时覆了上来,却带着野兽一般的撕扯的力度,齿间狠狠咬住她的唇,直到淡淡的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他才喘着粗气,将她放开。
紫菀快要喘不过气,背过身去猛烈地咳起嗽来,苏景宸站直了身体,带着些微潮红的面色已经渐渐平复,他开口,语气淡然却毋庸置疑。
“两日后启程,不管你愿不愿意,你终归会是我东宫的人。”
紫菀失神地坐在木榻上,看着苏景宸扬长而去的身影,只觉得唇上被他咬破的地方,俨然成了一处滚烫的烙印,和着腥甜的鲜血,将她的心都烫出一个窟窿来。
唇上之痕迹,心上之烙痕。
叫她如何能抹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