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开双臂拦在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前面,表情充满警示又十分坚决,分别半年之久,再次重逢,她竟是以这种对立的姿态站在这里,与他相隔数尺,却如同天涯之遥。
那个人...是谁?
夏迩的临王,风流成性,曾救过落水的紫菀,与她一同居住在临王府中。
曾按照夏迩的习俗,带紫菀去参加平都城的腊八花宴,险些将紫菀变成他的临王妃。
对紫菀抱有特殊的好感,而紫菀因为被他救过,所以也诚心相待。
这些...就是从桃蕊那里得知的全部。
从前他看到桃蕊寄来的书信都是不以为意,对这个所谓临王更是不屑,然而此刻,当他真正见到,曾奋不顾身在眉山上救过自己、曾月下小酌向他表明心迹的人,如今却用这样戒备与敌视的目光看着他,并以自微薄之力保护着另一个人时,他却心生恍惚,觉得自己...仿佛已经输给了自己的自负。
即使不论感情深浅,单在救命恩人与她所认定的“杀父仇人”之间,该如何抉择,她一定十分明了罢。
没有做好防备,也完全没有半分胜算。
苏景宸眼底忽然升腾起一片轻飘飘的水雾,如同灰暗阴霾的天空,满满的都是孤寂与落寞。
紫菀看着苏景宸高深莫测的神色,揣测不出他的心思,只得又将头昂了一昂,打定主意要逼他放了临王。
谁料苏景宸原本阴晴不定的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叫人心生寒意的笑容来,紫菀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苏景宸,偏执狂妄,再没有一丝往昔君子风范。
“桃蕊!将慕姑娘带下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得出穹帐一步!”
紫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看着苏景宸几乎说不出话来,囚帐外守候着的人听令直接冲了进来,双手反剪住紫菀,叫她再不能动弹。
身后的桃蕊不发一言,连呼吸得气息都冷冽得像冰雪,紫菀心里种种一沉,知道反抗也无济于事,于是冷笑一声道:“即便你伤重溺水只是骗局,但我和念曦好歹也看重过你这一条命!这半年来的照拂你不以为意,司以默对你的关怀你也视若无睹,如今倒是忠心得很,跟着你的主子来害念曦一条命!从前我只觉得你心性孤傲,是个冰雪一样的女子,如今才知你是狗肺狼心,无情之极!”
这一句话说完,紫菀就感觉到背后的身子微微一颤,几乎像是站不稳的样子,苏景宸站在一旁静静听着,面上还没有什么表情,眼睛却微微眯起来,流露出几分危险的讯息。
“带她下去!派人看好她!”
一声令下,桃蕊像是忽然清醒过来,忙收起眼中的歉疚,重新变为冷清的样子,硬是拖拽着紫菀往囚帐门口走去。
“放开我!桃蕊!你若还有一点良心,你就放开我,让我回去救他!”
紫菀厉喝着,将手中攥着的匕首抬高,却被桃蕊看都不看地挥到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身后忽然又涌上来三四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将紫菀一同架起来,这样的力气不是她一个人可以抗衡的,紫菀的厉喝声逐渐变得小了些,到最后几乎又成了哀求,微弱却一直持续着,十分戳人心扉。
“他受了那么严重的伤......你们放了他好不好.......不然,他会死掉...求你们......求求你们......”
这种哀求此时听来却是没有半分重量,临王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着紫菀被人群拖出囚帐外去,嘴角的淡笑逐渐灭去,整个人软软地瘫倒,却被沉重的锁链勒住,嵌进皮肉里,蚀骨穿心一样的疼痛。
苏景裕一脸担忧,看着自己面色阴沉的二哥,好几次欲言又止,眉峰聚拢,拧成一个川字。
“......他是被冯义林俘回来的?”
忽然的发问,惊得苏景裕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才注意到,二哥说的是被缚在柱子上的人,于是点一点头,低声回道:“听说夏侯念曦身受重伤,最后倒在冯将军的长枪下,冯将军发现他还没有死,便将他俘虏了,带回大营这边看押。”
苏景宸没有再接话,只是微微点一点头,苏景裕看他模样,犹豫了一下,便试探着问道:“二哥是打算......?”
“既是冯义林带回来的俘虏,便由他处置罢。”
深绯衣衫的男子兀的打断了苏景裕的问话,眉宇间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转身便要出帐,苏景裕站在原地,望一回吊在那里生死不知的夏侯念曦,又往往正掀了帘子要出去的苏景宸,心中一时懵然,又一时激动,回想起方才二哥面上那个无所谓的任性表情,同幼时一样,于是稍稍放宽心,对还守在铁柱旁的两名看守士兵道:“太子殿下的话可都听清楚了?这夏迩临王就交由冯将军处理,你们还不快些去请冯将军来?!”
士兵们闻言皆是一愣,互相对望一眼,忙蹲下应声:“是!属下这就去找冯将军!”
话毕蹬蹬跑远了,苏景裕又对身侧的燕凛抬了抬下颚,燕凛会意,点点头便尾随那二名士兵出了帐门。
“啊,真不容易啊,”囚帐之中再无其他多余的人,苏景裕长舒一口气,上前一步去探夏侯念曦的鼻息,“幸好还活着,二哥也不算太没良心。”
说着又想起了方才那个慕姑娘愤怒的模样,苏景裕不由得扶额,在心里为自己的二哥默默哀叹,看来即便是在政务军事上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一旦与自己喜欢的人发生了无法解释的误会,也难免要头疼好一阵子呢。
二哥,你还是自求多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