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又是个毒日头,炽热的阳光炙烤着大地,叫人如在蒸笼中一般,动弹不得。
“青龙头,白龙尾,
小儿求雨天欢喜。
麦子麦子焦黄,
起动起动龙王。
大下小下,
初一下到十八。
摩诃萨。”
一群幼童手里拿了几近干枯的桑树枝条,在龙王庙前蹦着跳着,口中念着祈雨的歌谣。
慕紫菀带着茹月和司以默打喧闹的龙王庙前经过,目光稍稍掠过这群玩闹的幼童,步伐却并未停滞分毫。不多时便来到月城城墙脚下,司以默即刻掏出自己贴身携带的图纸,拿了浆糊粘在墙上,茹月为慕紫菀打着遮阳的油纸伞,不时掏出手帕来为她拭汗。慕紫菀立在司以默身后,略带笑意的看着他,有来往的百姓认出她来,便笑着同她打招呼:
“慕小姐来啦?可有要事?”
“慕大人近日身子可好?”
紫菀笑着应了他们,并不多话,待司以默糊好图纸,城墙边已聚集了城中大半百姓。
司以默转过身来,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浓眉舒展开来,甫一开口便是中气十足:
“近日来芷州蒲州地区大旱,我家老爷在山中静养,听闻此事焦虑不已,特派了我家小姐来月城探望各位,告诉大家一些应对饥荒的法子。”
他话音未落,已有好些百姓扑通一声跪下,口中念着“慕大人慕小姐真是心慈,我月城百姓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呐!”之类的话语,紫菀一面打发茹月去扶了几位老人起身,一面将目光投向司以默,命他继续说下去。
司以默清咳两声,继而道:“这糊在墙上的两张图纸,一副画的是月城周边山中各处清泉溪流的具体方位,另一副写了能救饥的方子,‘取黄豆七斗、芝麻三斗,水淘净即蒸,不可浸多时,恐去元气。蒸后即晒,晒干去壳,再蒸再晒,共三次,捣极熟,丸如核桃大。每服一丸,可耐三日饥’若诸位家中粮米殆尽,大可一试,我家老爷会在酉时着人送些黄豆芝麻,解百姓燃眉之急。
“此外,若诸位近日要去往他地,也请一并将这救饥药方教与他人,助我南奚百姓共渡难关。”
而后又是一番谦辞与对百姓盛情的推托,紫菀与二人一同安抚了百姓的情绪,才道身心俱疲,方能回到清风客栈好生歇息。
聚集的百姓渐次散去,一个锦衣男子长身玉立于人群之中,饶有兴味地看着墙上的两则布告,发出微不可察的笑声,袍袖一扬,转身离去,另一名小厮装扮的男子随即跟上,霎时隐没于人潮之中,再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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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唷我的腰。”紫菀刚进房间便一头栽倒在雕花木床上,一边抱怨着旱季的日头太毒辣,一边不住的用手捶打着腰身。全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茹月忍住笑意,坐到床榻边替紫菀捶腰,开口道:“虽已过了立秋,但这‘秋老虎’却实是不饶人的,外头日头正毒着呢,小姐还是好好歇息,喝一两杯凉茶去去暑气罢。”
紫菀将下巴在床榻上轻轻一磕,算是应允,茹月便转身去倒凉茶,恰逢司以默准备好了饭食,茹月便开了门一同接过。
用了些汤食,日已偏西,紫菀瞅一眼外头,温声道:“茹月,咱们出去逛逛罢。”
茹月苦着一张清秀的小脸,哀怨道:“小姐,咱们就不能好好歇息会儿么?您到底什么时候才闲得下来啊?”
紫菀戳了戳她的脑门,假装怒道:“不懂规矩的小丫头,敢跟你主子这么说话。”
茹月却不以为意道:“小姐,您这招用了这么些年,婢子可不会再上当了。”
紫菀讪讪的收回手,心中纳闷道,这丫头从来都是一根筋,她若假装发怒,茹月必定惊惶不已,连连求饶,十几年来,这招屡试不爽,怎的今日突然就开窍了?
罢了罢了,且不管她,紫菀站起身来,等茹月略略收拾好碗筷,便到隔壁房间去叫司以默出来。
虽说之前每次下山她都是闲不住地要将月城的市集逛数个来回,可这次,却是真心想着照顾照顾月城百姓的生意。自大旱以来,百姓们都将自家值钱的物什拿去换了粮米,月城中商户的光景,可见多么黯淡无光,而且爹爹前夕也交代过,家中余粮尚足,那些闲的财物,能花了救一救百姓的急也是好的,爹爹担任了这么些年的月城城守,施政于民,福泽四乡,倒也受了百姓们这多年的拥戴,自然要多担待些。
可在这样的特殊时期,饶是商户,经营起铺子来竟也没多少兴味,一个个面色怏怏,定是被这大旱害得不浅,紫菀随意挑了些东西,夜幕刚临,便早早回了客栈梳洗入睡。
这夜睡得却极不安稳,紫菀老觉得心慌气乱,浅眠一觉,将将醒来,便听到外面打过五更的声音,几次辗转,却不成眠,只得披衣起榻,绕过榻边的茹月,走到窗边,凝视窗外凝重墨黑的夜色。
大旱时期,庄稼无收成,人们也不大注重劳作,已过了寅时,街上却无一人,长长的街道在浓重的夜色中略显冷寂萧索。
紫菀低叹一声,不知是为了这害人不浅的大旱,还是为了这一派孤寂冷清的月城。调转目光,稍稍偏头望向城外远山,一片零星火光忽地跃入眼帘,紫菀心头突地一跳,似是预料到什么,竟急急转身出了客栈,朝城门处跑去。
立秋后,清晨渐凉,她却只穿着一件月白中衣,脚上未着丝履,一头青丝如瀑般披散在身后,足下生风,步伐愈来愈快,却不觉疲累,渐渐将城中浓黑的夜色都抛洒在身后,只余一个单薄的身影没入一片晨雾之中。
“起来!开城门!”
“开城门!立即开城门!”
守城门的士兵靠着城墙睡得正香,不想被人推搡了一把,一头栽倒在地上,他们怒气冲冲地扶正了头盔,正欲发火,一抬头却愣住:“慕...慕小姐?”
眼前的女子虽身着单衣,头发披散,毫无仪态,但这清丽面容他们却是认得的,这可不就是已辞官的慕大人的掌上明珠,昨儿个才进了城的慕家五小姐么?可是...又怎会是这个模样?
紫菀顾不得整理仪态,只催促着士兵将城门打开,正欲出城,又折转回来,高声道:“你们快去准备水车!到落云山救火!”
落云山?那不是慕大人携家眷隐居的地方么?
士兵们甫一抬头,便见不远处落云山头黑烟滚滚,火势迅猛,自山头向下窜,这会儿已快要烧掉整片山头!
一群士兵犹自震惊,少数机灵的已回过神来,大喊道:“快备水车!救慕大人要紧!”
士兵们霎时清醒,连忙赶往城守府汇报,即刻分散集结水车队,另列一小队人马,赶上前去护慕小姐安危。
幸而这些士兵受过良好训练,不至于行事慌乱,不多时已集好数辆水车,还招来了许多自愿救火的百姓。大批人马一同出发,奔向浓烟滚滚的落云山头。
人多纷杂,大伙都提了水桶想要出城,却有个发髻散乱,身着红衣的女孩子慌慌忙忙朝城里跑,连撞数人连句道歉也不说,只低着头朝前跑,竟一不小心踢翻了胡大的水桶,胡大浓眉倒竖,粗声粗气地喝道:“站住!”
那红衣女孩经他一喝,吓得跌坐在地,惶惶然一抬头,露出一张被烟熏得乌黑的小脸来。
胡大略觉奇怪,问道:“你是去落云山救火回来的?你的水桶呢?”
那女孩乍然一惊,摇摇头又点点头,神色惊惶不已。胡大愈觉奇怪,见她拼命将手中东西往身后藏,便疾步上前,扭了她的手,竟瞧见她手中握的是生火用的引火奴!
胡大惊怒不已,心生疑窦,正打算扭了她去衙门,谁知那女孩竟是百般挣脱,挣脱不得竟生生咬了舌,当即倒在城门口,一抹鲜血自嘴角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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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菀未曾休息片刻,疾步来到落云山脚,一条步道掩映于层层草木之间,紫菀踏上步道,试着向前走了几步,却有阵阵浓烟扑鼻而来,她此时力气殆尽,竟还未来得及掩住口鼻,便晕倒在地。
一名小厮装扮的男子自山脚边一片茂密树林中走出,以湿巾捂鼻,俯身去探紫菀的鼻息,见她气若游丝,便将她拦腰抱起,一溜小跑回到树林中,霎时没了踪影。
此时月城小队士兵赶到,却并未发现紫菀身影,当下大惊,一面继续细细搜寻,一面等待水车队的到来。
然而他们深知紫菀救父心切,只在山脚和步道周围搜寻,并未进入树林。
那小厮将紫菀带入林中,林中立着数十人,为首的男子朗眉星目,正是昨日立在布告前的锦衣男子,小厮立在他面前,低声道:“少爷,人已带到,确是慕家五小姐无疑。”
男子淡淡应了一声,走上前去查看紫菀情况,另一名小厮忽然跪下,问道:“少爷可要留她?”
男子看着只着中衣面色苍白的紫菀,眼中讶异不已,又看到她一双已被磨破的赤足,眉头一皱,那跪着的小厮又重复了一遍问题,男子转过身来负手直立,只道:“陈朗,依你看,她长得,可像三弟妹?”
此时山间浓雾散开,天色渐明,跪着的小厮一抬头便看清了紫菀的容貌,他复低下头来,稳声道:“回少爷,容貌神态竟有六七分相似。”
男子点一点头,“说得不错,”又转身对抱着紫菀的小厮道,“万桥,你将她带到马车上去,再过一炷香时间,我们便回月城。”
话音未落,又转向陈朗,声音清冷,“你依旧在这里守着,有任何消息立刻差人回来向我禀报。”。
“属下遵命。”陈朗一挥手,身后四个穿着粗布麻衣的人拎着早已准备好的水桶站了出来,不出多时,五人便自树林另一侧上了山去,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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