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雷觉得他也是自私的,在知道沈星辰命运转折的真相之后,他突然惊觉,作为警察,他做错了一件事,也不是错,而是他这个位置的无奈,当年明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却没有伸出援助之手,甚至还想着这个女孩身上一定有秘密,所谓的秘密一般都跟犯罪有关,或许她吃点苦头就能牵扯出什么答案来。
他也是个人啊,不可能真正做到大公无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不值得,那时候还想着也许能顺藤摸瓜,之后他却还庆幸,幸亏没有多事,豪门恩怨,谁也不是省油的灯,她们有自己的解决之道,却没有料到会有今天,平日里他很痛恨那些面对罪恶而不挺身制止的路人,现在突然发觉,原来在某一天,他也做过一次围观的路人。
尽管一切都是不得已,没有料到,可细究之下,终究还是过于冷漠。
唐雷回想之前跟沈星辰几次打交道的过程,这才明白,从始至终,他是心中有愧的,所以面对她的时候始终不自然。
在回魔都的汽车上,唐雷心绪依旧不能平复,车要开了,才有人匆匆上来,唐雷坐的是最末尾,最差的位置,他原来的位置让给一位老大爷了,老大爷晕车,不能坐后边。
车子眼看要开了,还有人匆匆上来,来人扛着一个大帆布包,一不小心就碰了唐雷一下。
“对不起,对不起。”那人急忙道歉。
唐雷听着声音耳熟,回头一看,不禁愣住了,居然是黄标。
黄标也很意外,放好行李之后,道:“唐队长,怎么是你?”
在黄标眼中,唐雷这种级别的领导,哪里还用得着做汽车,都是有专车的,现在唐雷跟他一样挤这样的汽车,他真的很意外。
“出差刚回魔都。”唐雷淡淡回答,之后问道:“老哥,你这是去看儿子?”
“不是,是去魔都打工。”黄标爽朗说道,“唐队长,我听你的劝,咱有一身的力气上哪找不到工作养活自己?钢铁厂的人提出一次性补助给愿意走的职工六个月的薪水,我就痛快把钱给领了走人,实在不想再折腾了。”
“才六个月薪水?”唐雷皱了皱眉头,像黄标这样的,给钢铁厂干了几十年,再熬几年,就能退休了,六个月薪水是不是少了点?
“少是少了点,不过……诶,我是在是怕了,刑主任老婆跳了楼,摔了个半身瘫痪,惨啊!厂里也只是派人看了一下,送了两千块钱之后就不管了。”黄标叹了叹,他之前听说,有媒体介入的事情都能引起重视,结果现在邢主任老婆跳了楼,上了报不过是一个小角落里一条新闻,说一个赌徒在国外输了一大笔钱,老婆情急之下从十多层的高楼跳下。
厂里议论纷纷,说是资方肯定有人收买了记者,众说纷纭的,还有想要挑事,说要去闹的,还拉上他,他实在是怕了,就第一个签字,领了钱,离开这是非之地。
一个老乡在魔都给他找了份工作,是送水的,需要大力气,包吃包住,一个月四千多块钱呢,与其把力气花在闹腾上,还不如另找出路。
他签字的时候还有人说风凉话,他也不管,盘山那么险恶的地方他都去了,还陪着邢主任老婆跑上跑下,该做的都做了,人心不齐,还能怎么办?
仔细想想,也不是他们人家资方的错,其他事不说,刑主任老婆以死威胁,宁愿跳楼也不愿意卖房把邢主任给换回来的做法他绝不赞成,也惊出了一身冷汗,那次在盘山,他似乎也有想要跟对方拼了的念头,这念头真是可怕。
钢铁厂效益不好,最近也没怎么开工,大家又这般闹腾,只怕闹到最后,说不定连六个月遣散费都没有,还不如及早做打算。
签字收钱的那一刻,他真觉得全身轻松了不少,别说还有六个月薪水,就算一分钱不给,他也不想要再在这个泥潭里搀和了,吃亏当是福。
唐雷叹息着点了点头,道:“早走也好,跟那些人打交道,真没几个有好下场的。”
利益纠葛太大,动辄就涉及几亿的现金或者是珠宝,沈星辰的周围,阴谋诡计残酷斗争比任何地方都激烈,赌石也是赌,凡是沾上赌字的,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回到魔都,这件事很快被唐雷抛在脑后,人命案子都管不过来,哪里还有心情关心太多事。
沈星辰辗转还是得知了这件惨事。
尽管肖寒有意封锁消息,不过还是有心人想尽办法让她知道。
这个人不是别人,是曲夫人遗产管理委员会的潘宝仁告诉她的。
沈星辰听了只觉得一阵厌烦,潘宝仁话里话外都说肖寒做生意手段太过狠辣,那些工人如何如何的可怜。
挂了电话之后,她有些气上心头,肖寒推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这样一张生气的脸庞。
“星辰,怎么了?什么事不高兴?”肖寒揽着她坐在沙发上。
沈星辰道:“我问你,钢铁厂是不是出事了?”
肖寒脸色沉了一下,无奈道:“是,也算不上出事,就是一个职工跑盘山赌博,输光了被扣住,他老婆想不开就跳楼,不过捡回一条命,受了伤而已。”
避重就轻是肖寒面对沈星辰时一贯的态度。
沈星辰闷闷道:“是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提出那样一个计划?”
“怎么会?那个人跑到盘山来又不是你的错,没人叫他来,他来了之后跟人去赌博更不关你的事,与你无关的。”肖寒柔声安慰。
“要觉得跟我没关系,你为什么瞒着我?”沈星辰凝视着肖寒。
“在我的立场真没觉得有什么,只不过我不想你因为这些事不开心,你心肠那么软。”肖寒语气里有几分无奈。
沈星辰沉默了一下,道:“那个潘宝仁刚才打电话来,说了一通……这个人真的很讨厌。”
不过是曲夫人遗产管理委员会的一个成员,居然妄想挑拨自己夫妻关系,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她真的很生气。
“你要是讨厌他,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不就可以了?何必委屈自己忍受这样一个小人。”肖寒轻声说道。
“是不是不太好,毕竟他跟了曲夫人那么多年,不看生面看佛面。”沈星辰有些不忍心,这样也容易让那些老臣子寒心。
“这不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其他员工,你想想,有一个这样的小人上司,底下人该有多难?”肖寒顿了一下,又道:“再说了他年纪也大了,看在曲夫人面子上,多给一点退休金就是了,他这样上蹿下跳的无非也就是为了钱而已,我就不信给他的钱比他领到的工薪水还多的退休金,他会不愿意,除非……”
剩下的话肖寒没说。
沈星辰替他说了出来:“除非他这份工作能捞到比他该得的薪水还要多得多的钱。”
肖寒轻轻摸了摸沈星辰的头发,道:“一般呢,我要想解雇一个职位高的员工,就会彻底查一下他经受的账目,看看这个职工有没有中饱私囊,若是没有,我会让他体面的离开,若是有……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查账,你是说找职业会计师?”沈星辰仰着脸轻声问道。
肖寒沉声道:“是的,你接手曲夫人产业也有一段时间了,是该好好查一查,账目方面的事一定要弄清楚,以前事情多,我们之间又……所以我就没多事,现在你真的应该好好查查,这个潘宝仁居然能知道钢铁厂的事,显然是别有居心,这种人一定不能留在身边。”
沈星辰柔顺的点点头。
肖寒趁机又道:“我手下有一批专业的会计师,我找几个人帮你,要查就查得清楚一点,要是那个潘宝仁真有什么损害公司利益的行为,一定不能姑息。”
“好,我都听你的。”沈星辰搂住肖寒的腰,柔柔道,“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不要那么辛苦,我会心疼的。”
肖寒露出了笑容,亲了亲她的脸颊,道:“有你在,我怎么舍得丢下这样漂亮的老婆而跑去工作呢?”
沈星辰脸红了一下,垂眸不语。
这时候,肖寒的手机不识时务的响了起来。
肖寒看都没看,就关机了。
沈星辰道:“怎么 不接啊,万一是什么急事呢?”
“能有什么急事?真要着火之类的,找我也没用。”肖寒漫不经心道,“万一是什么糟心事,别坏了好心情,反正现在都晚上了,我们还有别的事可以做……”
沈星辰的脸更红了。
肖寒虽是受了很重的伤,伤好之后,可却丝毫没有影响某一方面的能力,每次都让她吃不消。
不过想想以前真的是心态问题,她并没有觉得难以忍受,相反的却有一种极致的愉悦……。
这天晚上,两人缠绵过后,沈星辰沉沉的睡了过去。
肖寒却起身,去到了书房,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老迈的声音响起。
“星辰最近怎么样了?”
肖寒冷冷回答:“很好,只要您老不再出现,我想她会一直很好的。”
“你确定?哪怕是你做的事被揭穿,她还是不会恼怒?”老迈的声音带着一股讥讽,“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居然懂得利用一切机会。”
“您什么意思?”肖寒语气冰冷。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碰到暗杀这种倒霉事没流半滴血已经够幸运,你还趁机割个盲肠能弄得惊天动地且占尽便宜,我沈傲一辈子没服过人,你算是头一个了,输在你手里,我真是不冤。”
肖寒脸上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道:“您尽管到处宣扬,我看会不会有人相信您。”
沈傲笑了笑:“你说的没错,没证没据的,我说什么也不会有人相信,我并不是想要打搅你,只是想要告诉你,你被人盯上了,要小心一点。”
“谢谢您老了,我仇家多得我自己都数不清,盯着我的人多了去。”肖寒语气更多了几分不屑。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也不会信,我只是提醒你一句,提防蒋辉的同时别忘了金峰,他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了。”沈傲说完就挂了电话。
肖寒冷笑一声,跟他玩心理战,走着瞧。
回到房间,沈星辰依旧在熟睡,她的睡相比往清醒的时候更加柔和,睡美人这个词在她身上当之无愧,他亲了亲她脸颊,轻轻拥着她。
他谁也信不过,哪怕是已经得到的东西,也要更加抓牢。
心里这样一想,拥住沈星辰的手不觉用了点力。
沈星辰睡眠很浅,当下就醒了过来,睁着朦胧的睡眼,看到他还睁着眼睛凝视着她,便道:“怎么还没睡?”
肖寒简单说道:“睡不着。”
谎话自然是说得越少越不容易穿帮,肖寒这也不算是谎话,他是真的睡不着,因为心里有事。
沈星辰揉了揉眼睛,问道:“你还在想今天的事么?别想太多了,钢铁厂的事我真的没什么感觉,至于潘宝仁,我会按你说的做,不会心软的,放心吧。”
肖寒没有说话,一家钢铁厂他是不在乎,不过最近的事似乎真的有点蹊跷,尤其是消失了许久的沈傲突然冒出来,不得不让他提防。
想到沈傲,他不由得问道:“星辰,你已经恢复了记忆,有没有想过你爷爷?”
沈星辰眼眸一下暗淡下来,很快反应过来,惊道:“为什么突然问起我爷爷,他是不是又给你找麻烦了?”
“他……给我打过电话,没说什么,只是问起你的近况。”肖寒沉吟了一下,觉得与其让她从别人的耳朵里知道这件事,还不如自己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果然是这样,难怪他睡不着。
沈星辰握着肖寒的手,柔柔道:“不用管他,反正我是不会再听他的了,其实很早之前我就失望了,他出不出现真的没什么,要是在商场上碰见,你也不用手下留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要不上到他老人家的性命就好,我想他年纪都那么大了,当年就不是你的对手,现在应该更影响不到你什么。”
“他毕竟是你爷爷,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跟他站在敌对角度。”肖寒叹息了一句。
“我真的不要紧的,其实我觉得爷爷这一辈子大起大落的,真不知道他如今还要争什么?”沈星辰想起那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虽然艰苦了些,不过心里觉得甜,可惜啊一切都是假象,既然是假的,那么那些艰苦的日子就让她平添了几分委屈。
要当时她没有回头,没有相认,也许……不,她不应该在这样想,至少现在得结果还是好的,她还是得到了一个真心对她的人。
他或许不完美,可对她真的很好,是唯一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她的人。
……
肖寒的那些会计师都是精明强干的,尤其擅长查那些账户漏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查清了曲夫人留给沈星辰的所有产业。
果然发现了不少问题。其实这也是预料之中的事,那个大公司没有几个偷奸耍滑,以权谋私的?水至清则无鱼,不影响大局就行。
那个潘宝仁的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那些小的佣金回扣之类人人都有的不提,最严重的也就是挪用了公司的几笔资金,都是短期借用一下,比如原本付给A公司的货款,推迟了两个星期,涉及上亿的货款,迟上两个星期,这利息也是很客观的,也就仅仅几次。
不过再怎么样,中饱私囊也是犯罪。
肖寒亲自见了潘宝仁。
潘宝仁在得知沈星辰派人前来查账的时候就已经很不安了,这次听说沈星辰要见他,虽然见面地点是盘山,他也顾不得许多,要是事情败露,诈骗涉及资金庞大,判个几年的话,他这把年纪了,估计是没命活到出狱了。
一路上,潘宝仁把说词想了又想,那些小回扣之类的几乎人人都拿的,可以说得过去,就那几宗大的款项有点难以解说,不过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毕竟事后他都按时还回去了,只要找个漂亮的借口,应该不难过关。
如此一想,潘宝仁的心安定了许多,这真不是什么大问题,他自问比其他人清廉多了,为了曲夫人的产业辛苦熬了那么多年,功劳苦劳都有,若是为这点事上纲上线的,这位肖夫人就显得太不近人情,容易寒了手下人的心。
然而当潘宝仁走进盘山最有名的酒店,在侍应的带领下进入那个豪华套房,看到端坐在黑皮转椅上的冷冽男子之时,他心里顿时一沉。
若他面对的是肖夫人,他有把握说服她,他看人很准,那个肖夫人柔柔弱弱,一看就不是什么有主见的人,当初宣读曲夫人遗嘱时,他就仔细观察过,这个女人一脸的茫然无措,绝对不是精明强干的女强人。
尤其是整个过程,她根本就没怎么说话,对于肖夫人的安排,也没有提出过任何异议,多问一句都没有,倒是很关心曲夫人生前的慈善事业,吩咐,那些慈善事业照旧,有特殊需要还可以跟她说。
很明显就是心肠很软,有钱没处花,爱心泛滥的那种人。
当然那时候他也没有忽略,她的丈夫,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善茬,曲夫人遗产条例中的诸多条款就是要保障这位肖夫人的利益,让她不至于被人蒙骗,以至于最后一无所有,这样的防范是针对谁,可想而知。
在从侧面了解了一下这对夫妻的关系,他敢断定,这对夫妻之间一定有问题,所以他才敢一再的挑拨离间,这也是为了肖夫人好,免得她被人骗光之后扫地出门。
“潘总,请坐。”肖寒淡淡说道。
潘宝仁毕竟也是身处高位多年,尽管心惊,面上却没有流露什么,不肯在年轻人面前示弱,坐下之后,他问道:“肖夫人怎么了?是她约我来的。”
肖寒也懒得跟这个老家伙废话,直接说道:“我太太一想不喜欢管这些个麻烦事,所以就由代她处理。”
“曲夫人留有遗嘱,除非是肖夫人本人亲自同意,不然任何人都无权代她发号施令。”潘宝仁绷着脸拿出遗嘱上的条款压肖寒。
肖寒轻笑一声:“若是什么事都按规矩办事倒是省事了,我可以把会计师查到的这些个资料送到有关部门,到时候该怎么定罪自有华夏国的法律为原则,这可是凌驾于曲夫人遗嘱之上的。”
潘宝仁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要是交到公安机关手上,就算是肖夫人也不能保他,他正想要在说什么。
肖寒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接着道:“我现在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定,只要你把利用职权获取的获取的利益交出来,然后找个漂亮的借口辞职,这些我就可以当不知道,不然……咱们就只能公事公办。”
“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要见肖夫人。”潘宝仁忍不住大声叫道。
“我太太没心情应酬你这样的小人,别说我不近人情,我给你一天时间考虑,若是同意我刚才的提议,明天我就要看到你的辞职信,若是不同意,我们之间也无话可说。”肖寒冷酷说道,“顺便告诉你一句,别白费心机了,我太太不会再接你任何电话,更不会见你。”
潘宝仁犹如被人勒住了咽喉,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这才知道什么叫做一子错,满盘皆输,或许他不该把筹码压着沈星辰身上,他一开始就向最强者投诚,帮着肖寒搬空曲夫人的产业才是正确的,依这男人现在的行事手段,明显也是想要彻底得到控制权,虽然会对不起曲夫人的重托,可是那个沈星辰如此懦弱,根本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他虽有私心,却还是为她好,却落得如此下场,他真是不甘心,这个世界上忠臣难道就一个结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