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雪白的墙壁,闪着光,散发着特有的医院的混着舒来水,混着清洁剂,混着悲伤,混着担忧的各种气息。满目的白色,满目的忙碌,却静悄悄的。
吴天瑞没有立即进病房,透过那方格子的窗户,向里面望着,米晓晨躺在那里,头偏向里侧,漫无目的的盯着窗外。她在想什么,吴天瑞不清楚;自己要讲什么,也不清楚。安慰的话适合吗?询问的话适合吗?她只将俞济泰让她小心说的嘱咐记得很清楚。
轻推开门,病房的温度很高,吴天瑞解了围巾,搭在手上,随手把拉链拉开。
米晓晨听到声响,转过头来。
“别动。”吴天瑞忙说,“躺好。”她把被子又帮忙裹紧了。她把拿来的鸡汤放在床头柜上,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我炖了乌鸡汤,炖了一下午,味道不算太好,但是营养应该全。”她尝试缓解着气氛。
米晓晨牵了牵嘴角,笑得极为勉强,“真的谢谢你了,天瑞,还有你那个朋友。”
“不用客气”她心里明白,俞济泰的人情是欠下了。她觉得这个人情还起来有难度,因为弄不清楚俞济泰这样子是为什么,他想得到什么。
“陈卓来了吗?”吴天瑞问着。
米晓晨痛苦的摇摇头,痛楚写满眼底,“陈卓和我分手了,他不会来了。”泪还是流了下来,一滴滴的,映耀着光,透着寒。
吴天瑞一怔,出错话的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低了张纸巾,“别哭,伤身子。”
米晓晨没有接,泪像决了堤一样,止不住的汹涌。
“陈卓和我分手的第二天,我知道自己怀孕了。我不知道怎么办….我打电话给他,说我怀孕了…我说我怀孕了…”她泣不成声,已经说不下去了,“他说….他说…”
她呜咽,咽下嘴边的泪,却依旧无法把话说完整,“他说…他说…”
吴天瑞的眼睛也潮了,握紧米晓晨的手,“晓晨,不说了,不说了,不想了…”
米晓晨摇晃着头,“他说…说谁知道是谁的…”她已经无法承受,嚎啕大哭起来,声音走了样,诉不尽的悲哀,吴天瑞只能看着,无法靠近,“他说谁知道谁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我不敢和家里人说,不敢和朋友们说…然后…后来…孩子就没了…他是个不被祝福的孩子…他自己明白…不该来这个世界上…”
旧的泪已经干了,新的泪又润湿了脸庞,泪痕交错,“孩子…没了…我都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陈卓以前说他喜欢女孩…”她再度泣不成声,泪水汩汩的流淌…她偏头到外边,不
想去看吴天瑞满含同情和理解的眼神。
“我该怎么办呀,我该怎么办呀…在K市呆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呀…”
吴天瑞如雷击中般,怔怔在这里,双耳轰鸣。她眼角抽搐,额头冷汗瞬间冒出来,她下意识的抬手摸上额头,凉凉的。
她抖了抖,感觉寒气从心里“呼呼”的溢出来,好冷。
米晓晨缩进被子里,“天瑞…我该怎么办呀..我没法在K市呆下去了…我分手了…流产了…”
吴天瑞看着她被被子吞没,咬着布,闷闷的,声音如阻塞的喇叭沙哑的响着。吴天瑞觉得耳朵疼,耳朵更加得轰鸣。额头的冷汗,更多了,她感觉自己是擦不净了。
三年前,不,不,是两年半前,她没有忘,居然清楚的记得。白色的墙壁,白色被褥,舒来水的味道,手腕处的纱布。她下意识的去摸米晓晨手腕,指尖的温度,大约接近零点。米晓晨的手腕处没有纱布,而吴天瑞的手腕处却又一道丑陋的疤痕。相同的话,她三年前说过,“妈….我该怎么办呀…我没法在K大了…俞济泰不要我了…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同样阻塞的声音,同样被被子吞没,她觉得阳光都刺眼。那时,俞济泰是她的天,有那么一刻,天没了,她垮了,她垮得分崩离析。满身的疼痛,即使吗啡的注入也不能缓解,还有大剂量的止痛药吗?她彻夜喊着痛,妈妈说没有了,天瑞你要忍耐,你会挺过去的,说着说着,妈妈也哭了。她还是痛,痛得她都没法呼吸,似乎空气都是把把的尖刀,每一次呼吸都是一次凌迟…
身上的温度越来越低,那一刻至始至终都是不堪回首的。
她们该怎么办呀?她不寒而栗。
受过的伤,沉淀的疤痕,即使缝合,即使愈合,也是疤痕,也是伤,它们会复发。
她忽然间觉得病房里天寒地冻般彻骨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