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对于吴天瑞无聊无趣的。许泽泽跑去外地玩了,大有乐不思蜀的架势。母亲以吴天瑞在家时间太短,安装费太贵的理由拒绝给家里安装网络;吴泽仁也想给吴天瑞安装网络,被她一嗓子“谁稀罕”给吼得不敢动作。
其余的初中同学都志不合不相为谋,高中同学又大都不在吴天瑞家里的城市。在家能做的就是翻看有限频道,而且有百分之七十的电视台在播虚假广告。
大年初二大姨家做东请客,吴天瑞难得有处逃了,老早打着去帮忙的旗号就跑去大姨家。
大姨家不大,倒是温馨,大姨见到吴天瑞过来的这么早也是很高兴,她知道这孩子在家是不开心的。要不是自己工作忙,估计天瑞会天天黏在这里。
母亲梅立群虽然独自一个人千辛万苦带大天瑞,苦全自己吃了,活都自己干,吴天瑞基本十指尖尖不沾阳春水。让吴天瑞做家务,就等着碎锅碎碗吧。大姨当然没有让她帮忙准备,遣了她陪一群妹妹玩牌去了。玩那种斗地主,吴天瑞对游戏缺少基本兴趣,把斗地主下来,输得她头昏脑胀。赶紧拉了小姨做替补。起身去厨房喝水,听到声音,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正在厨房里和大姨说话。
“你和吴泽仁什么时候去?"
“等年后吧,得等民政局和街道都上班了去。”
“咳,这十几年也没少折腾,这该挨千刀的...."吴天瑞看大姨轻轻的抹了一下眼泪,“人老了得有一个伴了,至少你生病的时候,还有个人给你看着点滴的,天瑞大学业离家远,你总得和一个互相照应了..”大姨一直在叹气,“知道他那边过得怎么样?”
母亲蹭了一下额上的汗,“能怎么样,他不说我也没问。反正是女的儿子结了婚,全搬去吴泽仁买的房子里去了。他轻身出户,辛辛苦苦十几年养了头白眼狼...”
“活该!”大姨恶狠狠的咬牙道。
吴天瑞没有再继续偷听下去,转身回了客厅,哪里的斗地主依然激烈,她坐回小姨旁边,小姨看了一眼她,问道:“天瑞,你怎么脸都白了?不舒服?”
吴天瑞被小姨一叫回过神来,支吾道,“没什么,屋里太热了,我去外边透透气。”
她抓了自己羽绒服,站在东北零下三十度的冰冷里,终于找回了自己思路:吴泽仁当了杨白劳,十年的苦工做完,分文不收的被人扫地出门,到头来母亲收留了他。
吴泽仁养了头白眼狼,怎么不说他自己也是头白眼狼,还是个吃吃回头草的白眼狼。
母亲你就不担心他再负你一次吗?吴天瑞的眼泪流了下来,滚热的泪珠冷却在寒风中。
想必吴泽仁这两年都是在担忧中度日的吧,时刻担心自己会再被扫地出门,他在这里没名没分,留在这的根本是梅立群还残存的一份感情,这就是泡沫,幻灭一瞬间。他必须小心翼翼,事无巨细,守护着他唯一可以依赖的避风港。
吴泽仁是可怜人,可怜人必有可恨处。
吴天瑞困惑的是母亲对吴泽仁的感情或者态度。她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清楚,也是不可能的想通的。人脑是精细复杂的,情感更是精细复杂的,就算利用银河超级亿次的计算机都无法分析清楚,而吴天瑞既不是银河超亿次计算机,也不会摄魂取念的咒语,她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母亲的想法,非母亲肯开口。
外边下起了雪,飘飘洒洒的映着路灯的昏黄的光闪闪的,整个世界静寂极了,雪夜独有的寂静,连时间也戛然停止了。
或许,时间真的是治愈系中最好的良药,什么悲伤,什么快乐,什么惊喜,什么刻苦铭心,时间会慢慢磨平一切棱角,一切边缘。
十年不多不少,不长不短,女孩变女人,女人变老妪,这正是吴天瑞和母亲的变化。也许最开始的几年,母亲恨吴泽仁不得好死,甚至于每顿饭都诅咒他被噎死;渐渐的她累了或被打磨了,不再诅咒,不再去想,遗忘,纯粹的遗忘;所以当吴泽仁落魄的再次出现时,如她所愿,悲惨的回来的时候,她才可以比较平静的对待。
吴天瑞想时间是个好医生,它教会人们用遗忘去治疗一切。既然母亲放得下,她又何苦阻拦,无论怎样母亲是最有资格恨吴泽仁的人。
母亲推开门,就看见站在雪中的吴瑞,她听见响动转回身来。
母亲轻轻掸落吴天瑞身上的雪,捋了捋天瑞额前散落的发丝,轻轻的叹了口气:“回去吧,已经开饭了。”
她停了一下,“听见我和大姨说的话了?”
“嗯。”
“你?”母亲没有再问下去了。
什么时候,她们之间需要这样小心试探了。
“妈,”吴瑞看向母亲的眼睛,“我会祝福你的,还有我一直都在这里,不管发生什么。”
雪越来越大,鹅毛片的大学遮满了天空,远处响起了炮仗的声音,年还在庆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