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不醉人
何队现在成了雁北的第一把手，自然也成了雁北第一大忙人。怨不得别人都说，‘宁当鸡头，不做牛尾’！光说这喝酒，何队就忙得不可开交，不亦乐乎!原来干生产队长，有时想喝杯免费酒，把个村圩子转三圈，还找不到一个酒局！现在好了，大队部办公室一坐，后天的酒局都排满了。这才叫‘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党风喝坏胃，喝得回家不跟老婆睡’！那天在耕小校长家，何队也是喝得高兴，即兴编了个顺口溜，叫做：“领导干部不喝酒，一点气氛也没有；妇女干部不喝酒，一点情调也没有；青年干部不喝酒，一点前途也没有。”博得满桌喝彩声！这大队何会计毕竟是个文化人，他调侃着何队说：“能喝半斤喝一斤，何大书记要提升。这叫做‘大人有大量’”。
不过，这喝酒归喝酒，大队的各项工作何队半点也没敢马虎，用何队的话说就是，‘酒照喝，工作照干！’下了酒桌，何队干工作那可是一点也不含糊。为了落实全大队午季水稻安插面积，何队领着季大队长、何会计等虾兵蟹将，挨生产队逐个排查安排，将那些沟拐田边，荒滩野地，全部安排劳力整合，全大队一加总，比上年扩大了将近二百亩，这可是了不得的数字，那可是多收十万斤大米啊！这数字连同雁北大队完成全年公社下达的各项征、定购任务的保证，在公社大队书记会议上何队一汇报，赢得了全场的掌声，公社王书记高兴得合不拢嘴，不住的表扬何队工作安排得好，是抓生产的能手！
完成公社下达的全年征、定购任务，何队心里还是有数的，不是吹‘牛皮’。唯一让他不放心的是生猪定购任务，这些年不是雁北队完不成，就是全公社也没有哪个大队完成了。原因很简单，大部分社员家庭已经喂不起猪了，家里人口少的，口粮人都不够吃，哪有粮食喂猪！家中人口多的，一年四季钱不进门，大人小孩都忘了肉是啥滋味，从年头到年尾，好不容易拉拔一头猪，过年了自然要优先考虑自家。能不卖就不卖了。就是卖了猪得的钱还要还生产队欠款，自家杀吃了，生产队欠款来年慢慢还，谁不愿意！
开完会回大队的路上，何队边走边盘算着生猪定购任务咋完成，现在看起来，这何梅简直就是老爸的福星，有她那九头猪垫着，这生猪定购任务差也差不了几头，不过办事情要往长远里想，不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年年都这样，要想个办法，把这问题彻底的解决了。
在大队落实公社会议精神的生产队长会上，何队提出了生猪定购任务的事，大家面面相觑，谁也没有说话。大家都知道这又不是什么新问题，是老大难题纠结多年了，前任何书记也是费了吃奶的劲，多年也没有解决好。最后还是何会计发言，提了条建议：“我先说二句，同志们可不要批评我‘奖金挂帅’，这‘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前任何书记在时，我就提出来要解决生猪定购任务完不成的事，要实行奖励措施，他批评我是唯利益论者，说要舍小家顾全国大家，这大道理讲了一大堆，生猪定购任务还是完不成！谁愿意不顾自家人的死活，顾国家这个大家？大道理、口号喊得再好听也不中用！其实说穿了，主要是何书记他家不养猪，实行奖励措施了，他家一分钱也得不到，别人得到了，日子过好了，他心里不舒坦！”
何会计之所以最近工作出奇的卖力，不选择场合的贬低前任何书记也是有原因的，何会计最先是生产队记帐员，是何书记一手提拔到大队任大队会计的，另外他和何书记是刚出五福的同宗兄弟，所以大家都公认他是前任何书记的谪系死党。现在何队当了大队书记，如果自己这大队会计被撤了，回生产队连记帐员也没得做了，下农田挣工分，这是傻瓜也不愿干的事。尽管何会计的爹是共产党县支部的创建人之一，后来领导瓦埠街暴动时被国民党杀害了，他是百分之二百的革命烈士后代！但现实就是这样，叫你干大队会计时，你是革命烈士后代，不叫你干大队会计时，你毛都不算！所以何队的工作他是拚了命的支持，甚至主动的给何队出主意想办法。现在他看到何队为生猪定购的事难心，自然要想尽办法。他已经把何队的心摸透了，何队是想在全公社夺红旗，实现各项工作满堂红！他继续说：“完成生猪定购任务，如果执行了我提出的四条，其实不难！对确保出售给食品站的生猪养殖农户，首先奖励措施要优厚，大队拿出钱来每头猪奖励现金三十块，陈年稻一百斤，猪体重二百斤时申请，核实后就发；其次呢，对养殖的农户，经过大队批准每头可预支现金一百元，帮助解决资金上的困难；第三呢，还要有奖有罚，奖罚分明！把生猪定购任务分到生产队，完不成生产队每头罚多交水稻五百斤；第四，从长远看，大队是不是考虑建个养猪场！”
何会计话音一落，在场的人各自出于自己的利益，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奖励得太高了，也有的说低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恰是这样，何队越是不好表态了。不过他心里得意开了，乖乖，何梅这次不但又帮了老子大忙，而且按何会计的奖励办法，这丫头到年底就是天天在家睡大觉，也比俩壮劳力挣得多，聪明丫头就是比别人强！
但何队他这个书记不表态，这事就是扯到明年也不会有定论。何队最后还是说话了，“实行奖罚措施，我赞成！问题是到底该如何定奖罚标准，确实很难！认为何会计标准定高的同志，说说理由，认为标准定低的也说说理由，如果说不出来，具体理由反对的话，那就按何会计定的标准执行！至于各队的生猪定购任务，还按年初下达的任务执行。如果谁还有更好的办法，现在就可以提出来讨论！办猪场的事，秋后研究，现在不讨论！”
大家看何队没有表示疑义，自然全部举双手，一致同意，奖励措施也就这么定了。
晚上从雁西生产队长家喝过酒出来，已是很晚，大家在村圩口分道回家。昨天公社开会受了王书记的表扬，今天又因为养猪奖励的事着实让何队高兴了一把，这喜上加喜，何队心情特别好。这心情好喝酒是千杯不醉，喝得其他人都现了原型，何队还没尝到醉意。何队刚走不远，就听见一个女人柔美的声音在喊他：“何大书记，你慢走几步，我有几句话儿想跟你说！”
“你是…人，还是…鬼…？”何队不仅腿不听使唤，嘴里说出的话也不是十分利索了。
“何大书记，瞧你说的！这朗朗乾坤哪里有鬼！”那女人柔声笑着说。
“哪…你是谁啊？我咋…没见过你！长得满漂亮！”何队口齿不清楚。
“何大书记，你没见过我，我可认识你！我是雁西生产队的李芍萍！”
“李…芍萍！噢，李芍萍…是吧！我…不认识，我还没…听说过有这个人！你…有事…，现在不行，喝过…酒，一律不…算数！”何队结结巴巴的说。
“行！那我改日再找你，你最好能抽出空，哪天到我家去喝一杯！”叫李芍萍的女人说。
“可…以…！”何队也没管那个什么叫李芍萍的，迈着踉踉跄跄的步子，一步三晃的回家去了。到家进了院门，就看见何梅在陪着晨光、兰芝夫妻俩在聊天，何梅一见何队回来了，慌忙站起身走到门口扶着何队进了屋到桌旁坐下，倒过一杯热茶送到何队面前，亲热的说了句：“下次酒就不能少喝一点么，都说酒喝多了伤身体，你就不能注意一点少喝二杯，不行么！爸！”
“知道了丫头，从明天起啊，你老爸就戒酒，行了吧！”何队走了那么长的一段路，经凉风一吹，到家又喝了杯热茶，脑子清醒了一些。
“爸，我可没有叫你戒酒啊！我是让你少喝二杯！不要伤害了身体！”何梅嗔怪口气。
“知道了！听我闺女的话，下次就少喝二杯！唉，晨光，你俩啥时候来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明天再说吧！”说着，何队就朝里屋走。
“大哥！我找你有点事！”听兰芝喊自己，何队又折回头回到桌边坐下了。见何队又坐下了，何梅给他们每人加了点开水，就回屋去了。
“大哥，我俩来有半天了，事是不大！但总要跟你说说。”兰芝抢先把话头拦过来，没让晨光吱声。“你看我和晨光俩人黑夜白天，累死累活的干，咋还不如何梅一个丫头慢慢悠悠的挣得多，我越想越来气！”
“咋的啦？”何队喝了半杯水，点了一根烟，慢慢的吸了口，瞪着眼睛看着兰芝，质问的口气说，“大队奖励养猪的措施是我提出来的，是我一个定的？你看何梅挣多了，想不通，眼红了是不是？”
“大哥，那我家也喂猪，我明天就去集上逮个十几头来喂。”兰芝说。
“谁也没规定只准我家何梅养猪，不准你家养了！怎么，看我家何梅猪养得好，钱挣得多，眼红了！告诉你，我家何梅那也是花了心思和力气的！平日里我看何梅尿一把屎一把伺候着那几头猪，我心里都疼！别说你养十几头，就是你养几百头，大队也欢迎，一样给你奖励！”何队脑子越来越清醒了。
“那我明天就去逮猪，不过大哥，那奖励我也要和何梅一样拿！”
“那当然好，不过猪要长二百斤，大队要派人确认，要和大队签协议保证卖给食品站，奖励才能兑现！”何队的话说得一点也不含糊。
“何梅养得猪，都有二百斤了，奖励马上就能拿，我要等什么时候？”
“等到猪长到二百斤的时候，这个规矩是刚刚才制定的，谁也不能还没执行，就被你破坏了！这个规定我和你，谁都不能例外！”何队语气丝毫没有妥协余地。
“那…大哥，猪我就不喂了，你能不能让晨光干生产队长继续兼做记帐员，他忙不过来时，我帮他记一下，记帐员工作还让晨光干，就不要交给秀枝了不行吗？”兰芝双眸满含媚态，声音也有点发嗲的在说。
“那不成，这事大队也研究了，我也已经宣布了！必须这二天把记帐员工作移交掉！”
“那…大哥，晨光不干队长了，还干记帐员不行吗？”兰芝的口气在央求。
“不行，就是不行！不干队长可以，记帐员必须移交掉！”何队这时候酒可以说已经彻底醒了，跟平时酒没喝时一样清醒。什么养猪，全是胡搅蛮缠！他终于明白兰芝的真实用意是什么了，是不想放弃记帐员工作，还想继续干！看来他夫妻二人黑了心，不知从这里面捞了多少好处，也怨不得全队社员群众对他俩的意见这么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