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恨海
何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从南洼地小溪边柳树林一步步走回到稻场边,二腿象灌了铅似的沉重,再也走不动了,瘫坐在地上。秀枝发现后,搀扶着她,把她送回了家,扶她上床,又倒了杯茶放在她床前。
何梅躺在床上,头像要是炸似的,‘嗡嗡’作响,二眼呆望着房梁出神,刚才在溪边柳树下,她第一次看见秦奋也落泪了,那会她象被五雷轰顶,山崩地裂,天塌了似的,秦奋大声又跟自己说了很多话,她什么也没听进耳里去,只记住了秦奋的那句话:“何梅,你是我心中的玫瑰,永远不会凋谢的玫瑰,我会把你珍藏在心底,伴我终生!对于我这样一个普通平凡的人来说,我苦苦奋斗一辈子,如果最终能挣得个让自己爱的女人快乐幸福,自己的儿女幸福,就是实现了生命的最大价值。我很想和你同甘共苦,走过岁月。不是我自卑,是我没自信能让你一生幸福!”
“现在不仅你爸不支持我们,我妈也不支持!不过我妈不支持我,我能理解,到现在妈连你面都没见过,肯定不是不喜欢你!她的想法简单的不能再简单,她是怕你跟着我受苦受累过苦日子,还要一个人扛着忤逆父母的罪名!这样你终日忧郁不快乐,我也有负担,与其二个人活得都辛苦,还不如不在一块的好!我妈不支持我,我更没力量撑下去!所以我也想好了,我会把你放在心里,站在远处望着你……。”秦奋背着脸说。
“我俩都年轻,都能干,我俩在一块,会过多苦日子?”何梅声嘶力竭的呼叫着,秦奋背对着何梅,用手擦了眼眶,没说话,默默的沿着溪边向西边去了。
整个世界瞬间突然变暗了,何梅视线模糊,脑子里一片迷蒙,身体开始失重,似乎要飘起来,一种掉入黑洞般的感觉,泪水从眼中夺眶而出,象决了堤的溪水,止不住。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上那轮烈日,悠闲的制造着剌眼的光芒,没有一点风,柳树都无精打采地、懒洋洋地站在那里。何梅猛然发觉,秦奋他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就像当初他不经意间轻轻的走进自己的生活一样!他已经带着遗憾远离自己而去了!
秦奋走远了,何梅脑子里一片空白,欲哭无泪,机械地抬起脚步。
秦奋并没走远,他躲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二眼满是热泪,何梅失魂落魄的样子让他心如刀绞,痛不欲生。他知道有生以来自己第一次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滔天大罪,他残忍无情的伤害了何梅!他知道,何梅是深深挚爱着自己的女人,正因为懂她的心,而又去践踏她,让何梅那颗脆弱善良的心流血,所以才觉得心更痛,犯的罪更大,更不可饶恕!
看着何梅步履蹒跚,踉踉跄跄,摇摇晃晃的往村圩里走去,秦奋很想跑过去把何梅揽在怀里,或者是搀扶她一下,已经抬起的脚又停下了,因为他怕看到何梅那张泪流满面的脸,怕自己会在何梅忧郁哀伤的目光里被融化,自己守不住心灵的底线,而彻底崩溃,临时又改变了主意。
秦奋就这样一步步尾随着何梅,一直目送着何梅走到了稻场,看到秀枝扶着何梅,走进了村圩里,才放心的回到溪边的大柳树下,坐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秦奋坐在柳树下,面对着潺潺西流的溪水,很想放声大哭,不仅是为自己的心伤透了哭,也是体验到何梅的心被折磨得崩溃了哭,也是为自己心和何梅的心永别了哭。
秦奋是坚强的。泪水只是不停的流出他的眼眶,没有哭出声。每个人都会犯错,难道是自己错了吗?二人相爱,需要一份激情,但更多的是要承担三份责任,责任重于山哪!自己既然知道无力保证,能让自己珍爱的女人快乐幸福,又何必画地为牢,把她拴在身边,选择放弃让她走,并不是自己不爱她,何尝不是一种更爱她的抉择!可自己的心为什么那么疼,那么的惶恐不安呢?
天下之大,好女人不是少数,但温柔贤慧、勤奋能干、深爱自己、自己深爱,特别是适合自己的女人,茫茫人海又到哪里去找?在雁北终于找到了何梅,但自己却没有信心、没有能力和她天荒地老!这种撕心裂肺的煎熬,生不如死的痛苦,秦奋真的不想去体会和感受,这是世界上老天对人最残忍地惩罚。秦奋感到好累好累,累得一想到何梅就能听到心被撕碎的声音。
乡村的下午很美,空气清新温暖,芳草翠绿摇曳。秦奋邪靠着大柳树,想了很久,很久……。泪也流尽了,心也想空了,无论怎么想,‘无奈’始终是自己无法逾越的珠穆朗玛峰!想着,就这样靠着柳树不停的想着,迷迷糊糊入睡了。沉睡能忘记一切烦恼,睡着了心里不会有痛苦。
也不知睡了多久,秦奋被二个男人的谈话声吵醒,他的第一感觉仍然是心痛,但渐渐的,秦奋的注意力被那二个人的谈话内容吸引过去。
一个说:“他凭什么抓你?你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你说你领着人要去扒天安门城楼,公安部就会派人来抓你,把你拉到八宝山去枪毙了?”
另一个说:“何哥,明白了,要捆要绑要抓,我随他便,死不认错!”
一个说:“回去告诉黄成,那时一定要冷静不要惊慌,不管季营长他来软的、玩硬的,怎么咋呼、怎么威吓,叫黄成沉着应对!他打你也不要还手,骂你也不要还口,一句话,就是不认错!‘任凭他风浪起,你就是来他个不开船’!”
另一个说:“咱们听毛主席他老人家的‘只搞文斗,不要武斗!’”
一个说:“他捆你绑你,你也不要反抗,送你到大队、送你到公社你就跟着去。到最后,看他怎么松你?就盯着光问他要个说法,问他你犯了什么法?!黄老弟,你想怎么闹腾,你想达到什么目的,想取得怎样效果,就看你有多大能耐了!”
另一个说:“何哥,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货!何队他有眼无珠,想和我叫板,敢捅我这个马蜂窝,那我就放马过去,蜇他二口,让他疼一下!”
一个说:“让他疼不重要,掀翻他,砸了他书记位子才重要!到时他回答不了你,你就带着弟媳和侄子到公社、到区里、到县里,他们一天不处理,不罢免了他这个书记,就一天不罢休!到了区里县里,顺便再给侄子检查个病!”
另一个说:“何哥,下一步不要你教,我都知道怎么闹腾!哪里是何队的短板,哪里是他的要害七寸,我能摸得准!毛主席他老人家教导我们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位下马’,咱听毛主席话,跟共产党走!”
一个说:“你小老弟啥时成了人民公社的好社员了?行,那就那么办吧,回去你先做好黄成的工作,让他有受委屈的思想准备。干时场面折腾大些,冤屈声音喊的高些,考虑周全些,不要留后遗症。达到目标就行!”
另一个说:“何哥,你是年龄大了怎的?你就等着看精彩大戏好了,老是唠叨!”二个人又嘀咕了一会,互相开了几句玩笑,才相互道别分手。
二人渐渐远去了,秦奋没看清二人的面孔,但事情听明白了,何队因什么事让人去抓黄成,那二人策划利用这事拉何队下马。二人一个是黄成的哥,一个被称为何哥的,对何队很熟悉,对大队情况很熟,应该是大队的干部,谁呢?听他声音,看那身影,象何会计,秦奋不敢肯定。
秦奋不想自己被那二个人发现,怕被别人误以为自己是偷听别人隐秘事的小人。所以那二人说话时,自己屏声静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只到二人彻底的消失在夜幕里,秦奋才懒怠的从草地上站起来,无精打采的回知青组。走在路上,心里又在想着这事要不要告诉何梅,让她告诉尽快何队!秦奋也在哀叹,人越是在心烦的时候,咋碰到的都是些挥之不去的麻烦事?‘眼不见不烦’,亲耳听到,躲都避不开,更让人心烦。
回到知青组,秀枝他们家人正围坐桌前说话。大家见秦奋进了门,都停止了说话,站起来,秀英快步走到厨房打来洗脸水,热情的说:“大哥,你先洗脸,再喝点水,我去给你盛饭,到现在没吃饭,一定饿坏了!”
秦奋歉意的笑笑没说话,接过秀枝递过来的杯子喝光了一杯茶,看了屋内所有人一眼,忧伤酸楚的说:”大姐,谢谢你把何梅扶回了家!”
“你都看见了,我咋没看见你,那会你在哪?”秀枝惊讶的口气问。
秦奋笑笑没说话,接过秀英端过来的饭菜,大口吃起来。一碗饭很快吃下肚,正要站起身,秀英夺过碗跑着又到厨房去盛饭,秦奋望着秀英的背影,苦笑着说:“小妹对我这么好,我也是很惭愧,无以回报啊!”
秀枝妈编着锅盖笑着说:“她大哥,这话你说得太见外,去厨房盛碗饭,还需要啥回报?要说回报啊,不论怎么算,还是我们欠你的多,需要回报你的多!”
“伯母,你们一家人诚实厚道,能和你们人在一块,是我今生的福份,你们对我太好,点滴小事都让我感动!”秦奋接过秀英端来的饭,吃了二口,回过头来对着秀枝说:“大姐,你辛苦一趟,让秀英陪着你,去下何梅家。告诉何梅,叫她爸明天早晨,千万不要派民兵到桥东队去抓黄成!要何梅无论用什么办法,一定要制止!何队一意孤行,会惹出大事来!”
“何队都这个样对你了,你咋还有心去关心他何队惹出事,他的事他自己了,你何必再替他操心?”秀枝瞪着眼问。
“大姐,我不是关心何队,我是关心何梅,她一直说她爸干这个大队书记不容易,要我帮着她爸,现在她爸碰到事,咱不能不管!”秦奋说。
“你这人真是太好,心真是太好,我这就过去!”秀枝有点不情愿。
“姐,我陪你一道去吧,让秀英在家!”秀山说着从屋里找出手电筒。
目送兄妹俩出门,秦奋也吃好饭放下碗,刚起身想把碗筷送去厨房,秀英忙过来拿起碗,笑了笑:“大哥,我去吧!一个碗,明天再刷好了!”
“伯母,你瞧我,多不好意思,小妹把我当地主老爷伺候着!”秦奋笑着说。
“女孩子,勤快点好,穷人家孩子,再懒只怕会饿肚子!”秀枝妈说。
“妈,你说我会饿肚子?才不会!在我们家,以后我最有福,爸妈以后都要靠我来养活,妈你信不信?”秀英进门就插上嘴说:“大哥,我还有个事情想问你。我不想上学了,就在家忙家务,编些锅盖赚点钱!”
秦奋已经站起来,听见秀英问自己,又坐下了,深思了很久说:“小妹,你既然相信我,来问我。那我就告诉你,你刚才还说,伯父伯母以后都要靠你来养活,你忙家务编锅盖能行吗,这锅盖还能编一辈子?虽然目前看上学没啥大用,但多学点学问在肚里不是坏事,就是回生产队里干农活,心里也比别人明白些,锅盖那东西编不长,指着它不能过日子!”
“大哥,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明天除了烧饭,就抽空把学校作业做了,准备开学上课!”秀英贺睁着那对明亮的丹凤眼,看着秦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