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折不弯
“秦奋,你回来,我话还没说完,你咋就走了呢?我已经和晨光说好了,今天上午你不去干活,也有工分!”何队被秦奋的突然举动弄蒙了头,站起身来,追到门口,大声的喊着。秦奋象没听见似的,继续朝前走,理也没理何队。何队气急败坏的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来,手有点哆嗦的抽出烟摸出火柴来点,擦了二根火柴也没点着一根烟,气得把火柴盒扔到地上,喝了一口水,又站起来重新捡起火柴盒,抽出根火柴继续擦,仍然没有擦着火,狠狠的把火柴盒摔在地上,用脚重重的踹了下。
在何队的想象中,自己和秦奋谈了让他去劝说何梅,他虽然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也会碍着自己是书记的份上,最终也会勉强的答应!要知道大队书记对一个下放学生来说,那可是通往招工回城的一道关键门坎,和大队书记弄僵了,等于是把招工回城的大门关上了!令何队始料不及的是,秦奋根本不买自己的帐,根本没把这个雁北大队书记当成一碟菜!这完全出乎何队的意料,何队恼羞成怒很正常。
“怎么?这小子没答应你?”何会计走进何队的办公室,望着灰头土脸的何队,苦笑着说:“到底是年轻气盛,连你何书记的话他也听不进!”
“是啊!我这个书记面子不大,他根本不买我的帐!”何队垂头丧气的说。
“他不敢不买你的帐,可能是你哪句话无意中挫伤了他,激起了他的牛脾气,二十刚出头的毛头小子他懂什么!没经过无数次碰壁和一番沉浮,找不到在这个社会里自己的定位,只当自己站在山巅上,‘一览众山小’呢,他哪知道要低头,要妥协!”何会计笑着安慰无精打采的何队。
“年少无知!他哪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何队缓缓的吸了口烟,慢条斯理的回答:“年轻人最不可取的地方,就是仗着自己气盛,你说的话,哪句话,没合上他心思,就和你顶牛、耍横,唉,幼稚的轻狂!”
“不管怎么说,你把你的意思完整的转达给他了,那小子不笨!他也应该理会你的意思了,你目的全达到了,也就行了!”何会计抿嘴笑了笑说:“何书记,你回去再给何梅施回点压力,估计问题不会太大了!”
“这么快就会有效果?不会这么快就立竿见影吧!”何队怀疑的问。
“有些事就是这么快,马上见到效果!不信今晚你再问何梅,她态度一定会有所改变,你终于可以见到曙光了!”何会计说完笑着出去了。
一根烟还没抽完,何会计又领着桥东队的黄队长,进了何队的办公室,何会计一进门,就苦笑着说:“黄队长的事,你看咱们大队该咋处理啊?”
“黄队长……啥事啊?”何队站起身,拉个板凳让黄队长坐,一脸茫然的问黄队长:“黄队长,最近队里生产不都是还顺利吗,又有啥事?”
黄队长接过何队递过的香烟,楞楞的看了眼何队,又回过头小声的询问正在弯腰倒水泡茶的何会计:“我家的事情,你没和何书记汇报?”
“是啊,大队这二天工作重点和精力主要都集中在抓生猪定购任务的完成上,何书记上面忙着汇报,下面忙着各队的落实!”何会计支吾支吾的说:“忙得不亦乐乎,我还真没抽准空,你来了,正好亲自跟何书记说!”
“何书记,反正这也是我的私事,就耽误你点时间!”黄队长接过水点着了烟,苦笑着说:“我家的房子,你去过,是去年秋天盖成的。我家后院住的是黄成,也就是黄原的三弟。本来我们二家各过各的日子,倒也相安无事。可今年情形大变,他家的大孩子玩皮时,摔断了腿,二孩子从春上开始三天二头发烧有病。前段时间,黄成不知道是请的风水先生还是哪个别人用心的人告诉他,说他家流年不利,财运不佳,主要是我家的房子盖得比他家的高,压住了他家的气运。前天中午,黄成和他大哥黄原正式找我谈,要我把家里的房子弄矮点,否则事情不算完!”
“怎么还有这样的事?纯粹是封建迷信吗!”何队随口发表了看法。
“谁不说呢!如果是其他事,我都会依了黄成弟兄,可是房子,不是说能弄矮就能弄矮的!那可是要作大动作,要么扒了重盖,要么是我搬走另盖房子。另外我还有个面子问题,我要是把房子扒了,我还能在队里混吗?我干了十几年队长的脸往哪放,如果我的房子扒了,这大队的脸又往哪放?”黄队长抽了口烟苦笑着说。
“房子一定不能扒,这黄家兄弟,真是太狂妄,无法无天了!”何队喝了口水,抽了口烟,义正辞严的说:“封建迷信的歪风邪气不能长,无产阶级正气一定要树起来!房子不能扒,这个事,大队一定要管,管定了!”
“何书记,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心也就放肚里了,你这样支持我,我们跟着你抓革命,促生产更有奔头了!”黄队长有点兴奋和激动。
“行,你先回去,具体怎么解决,我们先开会研究了方案,下午我和何会计到你们生产队去,把这事解决了。”何队回答得也是异常干脆。
“何书记,你回答得这么干脆,打算怎么解决?昨天我跟你汇报这事时,你老是‘嗯,嗯’的答应我,我以为你有主意了!”何会计笑着问。
“昨天你和我说过这事?我怎么一点印象也没有!看来最近这段时间,我脑子也被家里的事搅晕了,一天到晚满脑子全是何梅!”何队端起茶杯喝了几口水,看着何会计说:“你看,黄队长他家的事该如何解决?”
“刚才听你口气那么干脆,回答得又是利落,我还以为你已经有办法了呢!既然你没有个好办法,就不该那样回答他!”何会计面有难色的说:“黄原黄成那弟兄几个,你不是不知道,不讲理不讲面子,天王老子也不怕。上次你骂了黄原被困,还是秦奋帮你解的围!这才几天,你难道就忘了?你有什么狠招,能让他俩折服听你的!处理得好,大家会更加钦佩你,以后更有号召力,你威风八面,威信自然提高!处理得不好,在众人面前你会出丑丢脸,威信扫地,这可是对你执政能力的考验!”
“等会开支部会,听听其他同志有什么好的建议!”何队吸着烟,叹了口气说:“反正这事要妥善解决,如果不处理,也太显得我们无能了!”
“开支部会,你还不知道,你是书记,家你当,办法你来拿,主意你来定,谁也不会喧宾夺主,靠其他人,啥事能干得成?”何会计说。
“可事总要解决,不管不问也说不过去!”何队喝了口水,漠然的说。
“行,你在考虑下,我去通知开支部会!”何会计笑笑,出门去了。
正如何会计说的,支部会气氛热烈、发言踊跃。破除封建迷信,树新风俗新时尚的重要性、必要性大家说了一大堆,人人赞同。可具体到黄队长和黄成的事怎么解决,七个委员三半对哑口无言,眼睛齐刷刷的盯着何队看,就等着何队发言。何队扫了大家一眼,态度严肃的说:“同志们的认识端正,这很好。我的想法是,先成立个领导小组,由治保王主任和民兵季营长,你俩任组长,具体负责分管这项工作。具体如何处理主意由你俩拿,办法由你俩定,需要支持的,你俩再向支部汇报!”
“总算能缓口气了!”散了会,何队喝了口水,望着远去的人背影对何会计说:“让他俩去折腾处理,我还是专心把何梅的事处理好再说!”
“他俩要是能把这事处理好了,那太阳就会西边升起来了!不过你这决定确实是处理棘手问题的好方法,高明!”何会计嘴上虽然赞扬何队,心里却在嘀咕,何队还真是无师自通,这么短时间就能把官场潜规则熟练掌握,他俩处理好了,你领导有方,功劳自然在你名下;他俩处理不好,你也能撇得干净,批评他俩无能,出来收拾残局,显示你过人之处。
中午,路东队长家因为儿子来年想当兵,早就约请大队干部到家去吃顿饭,一直没有排上队。七拖八拖挨到了今天中午,何队打心眼里不想去,可架不住路东队长的七劝八邀和何会计的游说,硬着头皮去了。
虽然路东队长家的菜很丰盛,款待也十分热情。可何队脑袋里装着何梅和黄队长的事,酒到了嘴里不是个味,喝得不是很畅快。勉强喝了几杯,就推说下午有事不喝了,碗端到手里饭还没吃二口,治保王主任和民兵季营长就哭丧脸着找上了门,季营长最先开了口:“何书记,黄队长的事我是没这个能力处理了!我长这么大,除了小时候我被我爸扇过耳光以外,今天我又被那个黄原扇了一个耳光,我这个大队民兵营长可以不干,情愿回生产队下田干农活,也受不了这种被人抽耳光的耻辱!”
听说季营长被扇了耳光,何队脑门上的青筋突突猛跳了几下,饭再也吃不下去了,放下碗压住怒火,强装着微笑着和路东队长说:“你这些年为大队做了许多工作,没功劳也有苦功。儿子想当兵,保家卫国自然是好事,大队当然积极支持!来年征兵,只要我们大队有名额,只要你儿子身体检查合格,大队第一个同意准许他走,这个我保证,你放心!”
何队然后看了眼季营长和其他人一眼,厉声的说:“这个黄原还真是无法无天了,大队干部也敢打,扇子了你耳光,等于是扇了我们大队所有干部的耳光,这还了得!季营长,你放心,这个公道大队一定会为你讨回来,不能让你白白受这个委屈!一定要狠狠的教训、狠狠的惩罚黄原兄弟俩,不让他们知道厉害,他还真以为大队是软蛋,我们这些干部是病猫,雁北是他的天下,数他天下第一了!何会计,我们回大队开会认真研究一下。”
回到大队办公室,何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他把季营长单独喊到自己面前,和声细语的说:“说说看,你俩到了桥东队,是怎样开展工作的?”
季营长没有感觉到何队这情绪上的细微变化,仍然愤怒满腔,大骂着开了口:“****他黄原祖宗八辈,还有这么霸道的恶棍!我俩到了桥西队后,先找了黄队长仔细问了情况,然后到了黄成家实地看了看,让人把正在干活的黄成喊回来,谁知黄原也跟着回来了。黄原见面就问我,既然你来了,能不能当得了家?我笑着回答他,家虽然我不能当,但我可以向支部汇报!黄原冷笑着嘲讽我说,**头大的事情,都明明白白的摆在那,眼不瞎你就看得见,你现在就去汇报,抓紧来处理,当不了家你就别像个狗腿子似的跑在前,自己把自己当成一道啥了不起的黄瓜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