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然决然
何队抽了几根烟，又苦思冥想了半天，起身来到隔壁办公室，正好何会计一个人在专注的看《人民日报》，何队走到何会计身边，亲切低声的问：“你刚才说，我会失去很多，有什么补救的办法没有?不能避免？”
“别人为何梅介绍对象，‘一家有女百家求’，何梅同意了，你也同意了，他秦奋再爱何梅，也无话可说！何梅不同意，你逼着何梅她同意了，他最多对你有看法，让秦奋去说服何梅，那性质可就变了！”何会计苦笑着说：“首先何梅对你有意见，你能保证何梅以后过得就幸福？你们父女关系会变得怎么样?秦奋也许碍着你是书记去说服何梅，但他心里对你会怨恨，还会象以前那样帮你?秦奋是个下放学生，自身能力强，虽没背景、没后台，但你能断定他就没前途、没作为、没有咸鱼翻身的那一天?‘好事不出门，恶事传千里’，你干上大队书记，秦奋可是出了大力，你在东庄被人家困着，还不是秦奋为你解的围，咱大队的人谁不知道？全公社知道的人也不在少数！你现在又这样做，大家知道了包括赵书记会怎么看你、评你？你的名声不受影响，威信不降低？你失去太多！”
“如此看来，这样做虽然能解决问题，但失去的确实是太多，我要慎之又慎处理才好，我得好好考虑考虑！”何队出了办公室，抽着烟朝家走去。何队走得很慢，想到女儿何梅和秦奋，他有点心痛如割，仿佛遭了别人的抢劫。想到江书记，他又有点紧张不安，坐在屁股下的无穷宝藏将要丢失。威信降低可不怕，当上了公社副书记，权利增大十倍也不止，威信自然就有！‘千夫所指，无病而死’，落个不好的名声，被人奚落，的确让人担心！何梅亲事，反倒险象迭生，怎成了自己的得失之患？
进了家门，生产队刚收工，何梅在喂猪，何梅妈在厨房烧饭。何队到屋里坐下，吃了根烟，喝了杯水，看看无事可做，起身转到何山的屋里，见何山还在蒙头大睡，气从心起，大喊了一声，何山一咕噜爬起来，忙穿上小褂，楞楞的看着何队：“爸，你喊我有事？啥事，我马上就去办！”
“你跑去看看秦奋在不在知青组，他在，就说我找他有事，叫他吃过早饭到大队办公室去趟！”何队没好气对何山说。他已经考虑好打定主意了，有得就有失，开弓没有回头箭，明知是黑胡同也只有走到底了。
“爸，秦大哥昨下午才回家，他现在怎么能回来！”何山怯怯的说。
“我让你去看看，你就去看看，顺便问下他啥时能回来！”何队厉声说道，何山只得乖乖的穿上衣服，小跑着出了门，嘴里才敢嘟囔几句。
饭菜端上桌，何队抬眼看了下何梅，何梅埋头吃饭装做没看见何队似的没理何队，吃好饭，放下碗，低声说了句：“我吃好了，我出去了！”
“何梅，你不要忙着走，我想和你说件事！”何队赶紧扒了几口饭在嘴里，把碗朝里推了推，脸上堆着笑，心平气和的说：“生猪定购任务最近公社下达到了大队，何梅，你看看我们家能卖多少头，留多少头合适？”
“爸，你看着办吧，卖多少头我都无所谓，全部卖掉一头不留，我也没啥意见，喂不喂猪对我来说，还不都是一样！”何梅语气平缓的说。
“我是问你猪要卖多少头，你咋这态度和爸说话，啥叫无所谓，啥叫没意见？让人弄不清你真实的想法！”何队想发火，想了想还是忍下了。
“爸，毕业来家后，我啥都不想干，心情低落，在家大门没出闲蹲了一年多。是秦大哥鼓励我，帮助我，我才有了信心，干起了养猪，我是想赚钱不错，但我赚钱是为了积聚本钱，干更大的事业！不知道的人认为我有能耐，一个人养了二十多头猪。可你是知道的，秦大哥出多少力流多少汗，想了多少主意！要是二年前没遇到秦大哥，你让我嫁给姓江的，没准我会愉快答应！要是没有秦大哥，我也不会象现在这样，说不准我已经颓废了，成为一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可现在，你觉得那姓江的是高枝，硬要我去攀，我是真的不想，真的不愿意！”何梅声音有点哽。
“我这是为你好，让你更好，也是为我们家好！”何队有点气急败坏。
“爸，我现在感觉就很好，你要是真为我好，就让我自己选择，我自己作主！”何梅近乎哀求的口气说，边说边朝一语不发的妈看了一眼。
“你对这个社会认识太肤浅，对现实生活理解太单纯，有许多事不是你凭想当然的！算了，这事我们暂不讨论了。猪，我们先把春上买的那几头卖了，想喂，过几天再补栏！”何队显得十分不耐烦，语气生硬。
“随便你吧，爸，你怎么决定都行！”何梅端起桌上的饭碗，到厨房去了。看着妈也跟进来了，回头说了声：“妈，你也应该帮帮我啊！”
“何梅，不是妈不帮你，是妈实在帮不上你！你爸这次跟平时大不一样，态度异常强硬，象吃了铁块似的！我们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小事都是他说了算，啥时听过我的，你最好有思想准备！”何梅妈苦笑着说。
“你让我做好啥思想准备？这次我绝不会听爸的！”何梅语气坚定。
“我的意思是说，你爸转变态度的可能性很小，你要和你爸进行抗争，要做好充分的思想准备，不要到时措手不及！如果真让我说，嫁给江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何梅妈二眼疼爱的看着何梅，小声的对何梅说。
“妈，怎么也这样啊？”何梅走到锅台前，放下碗嗔怪的说：“妈要永远站在我这一边，做我的坚强后盾，就是不能公开支持我，但至少也要在心里支持我，为我不断的打气！要不，我不成孤军作战，没援兵了！”
“妈相信你眼光看得准，相信你选择不会错，当然支持你！”何梅妈边刷着锅边问：“找了秦奋，他怎么什么态也没表，什么也没向你保证？”
“妈，秦大哥什么也没有对我承诺，这个我能理解！你想啊，他现在身在农村，家里条件又不好，他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他能对我保证什么，换做我也一样！男人真的爱你，不是靠承诺！我不要秦大哥的保证，只要知道他心怎么想就够了。刘旭还不是信誓旦旦的说，海枯石烂也永不变心！海也没枯石也没烂，他爸几句严厉的呵斥臭骂，他心变的就象翻书那样快，晚上的事，到早上态度就不一样了！”何梅轻声低语的说。
上工的哨子响后，何梅也没到堂屋和何队打招呼，出了厨房门就去上工了，干活时心不在焉，四处张望，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看什么要找什么，不一会何梅看到秀枝夹着帐本，慢慢朝着这边走过来，忙迎上去低声问：“秀枝嫂，秦大哥昨天走时，他没说什么时候能回来吗？”
“他走时啥也没说，只说办完事就回来！怎么，他才走一晚你这就想了，既然这么想，你就不该让他走！”秀枝看着何梅，半开着玩笑。
“秀枝嫂，瞧你说的，我哪是想他，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他商量！”何梅被秀枝说得满脸绯红，不好意思的争辩着说：“他没说，那就算了呗！”
何梅说着就回到地里干活了。干着活，还不停的瞅着田埂上记工分的秀枝，女人啊，心里心思，被人尤其是女人看穿了，不是件愉快的事。
何梅正干着活，队长晨光站在田埂上大声喊：“何梅，你快回家趟！”
“啥事？”何梅应了声，快步走到田埂上问：“姑父，回家有啥事？”
“何书记找了人借了板车，等着去卖猪，他要我喊你回家看看，要卖哪几头?”晨光笑着开着何梅的玩笑说：“猪卖了，你可就成大财主啦！”
“姑父，你真会开玩笑，猪全卖了，也成不了大财主！”何梅对晨光笑笑，悻悻往家走，边走边想要卖哪几头，猪卖掉以后，到底要不要补栏，可想想自己的处境，干什么事也提不起精神，等秦奋回来问他好了。
到家进了院门，院里站了七、八个人，都是邻队的社员，正抽烟喝水在聊天，领头的告诉何梅，何队说先卖五头，让我们来帮忙。何梅和他们打个招呼，就指挥他们进圈去抓猪。五头猪在八个劳力手下，不到一根烟的功夫，就结结实实的被捆在了板车上。那些人拉着板车，也不用照应，说着笑着朝集上走去。何梅进屋换了件衣服，随后跟着板车后面，也到了集上食品站。称完了猪拿着票到另个窗口领了钱，不多不少正好是八百块零五毛。看看快到中午，何梅要他们到饭店吃口饭，领头的笑笑说：“算了，吃饭可不敢，我们这些人大队是给工分的。不过何梅姑娘，你喂猪，是不想多赚钱？猪眼下正是长肉的季节，怎么舍得卖！”
何梅笑了笑，也没说话。和他们分手后，何梅揣着钱，从供销社买了二瓶洒和二条‘东海牌’香烟，去了大光家，刚巧大光在家。大光正坐在桌旁和一个人在谈事情，见何梅进了院子，慌忙站起来，把何梅迎进屋里，边去拎水瓶倒水边笑着问：“今天你咋有空，有啥事你尽快说！”
“大光哥，你老把我当外人，我没事就不能来你这坐坐？”何梅勉强的笑了笑说：“要说有事，还真有事！我家的猪卖了五头，钱也拿到手了，春上你担保帮我买猪的钱，都快半年了也没还你，让我心里好过意不去！现在手里有钱了，特地来把钱还上，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再麻烦你！”
“何梅妹子还真是个守信用的人，以后再大的忙我也要帮！”大光呵呵的笑着，去了里屋，找出欠条递给何梅，何梅把钱数给了大光，大光接了钱，看了一眼何梅，低声说：“你和师哥的事，那天下午他来我这和我详细的说了，他的确很喜欢你，很想和你共度百年！可他现在的条件你也知道，别说是他，任谁也没有能耐短期能改变，他现在很苦恼！”
“大光哥，你不要说了，他的一切我都知道，我的心他也知道！我的路该怎么走，我自己心里也有数，我不会辜负秦大哥！”何梅笑着说。
“妹子，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大光看着何梅，敬佩的点点头。
回到家，生产队还没收工，家里只有何山和何海在，何梅把何山和何海叫到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二十块钱，递给他俩一人十块，悄悄的低声说：“我家今天卖了五头猪，姐以前曾答应过你们，猪卖了给你们零花钱，这十块钱你们收好，买学习用具也好，买零食吃也好，你们自己看着花，要不要告诉爸妈，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我是不会对爸妈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