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舍之间
何队这二天的心情是喜忧参半。大队全年的双抢任务到昨晚基本完成，水稻栽插面积按预定计划全面完成，比上年多了好几百亩。公社的广播里成了头条新闻，县广播站也作了专题报道，何队的名字响了！忧心的事自然还是何梅，本来上午到公社汇报的事，应该自己亲自去，可何队怕见到王书记，怕王书记问起何梅来，自己该如何回答。公社王书记好像也是急着要见到何队似的，公社广播站中午的节目结束前，点名通知何队，下午三点准时到公社会议室，当面接受区里领导同志的奖励。
这下，何队想躲也躲不掉了。本来何队经过何会计的劝说，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何梅同意不同意，都要想法促成这件事，可在二环家喝了顿酒，饭前和芍萍的一席谈话，又让何队的心变得犹豫不决起来，仔细想想，芍萍说得也不是没道理，何梅跟着秦奋，再苦再累，她心里乐意，那也是幸福！嫁了江平，丰衣足食，她感到难熬，那也是痛苦！芍萍说的那理虽然有点歪，可歪理也是理，在目前许多时候和许多情况下，歪理才是真正的真理，才更符合现实的客观情况！真是越想头越疼，越急越没了主意。中午季大队儿子相亲，要宴请媒人，季大队热情邀请何队去坐陪，何队还是笑笑婉言谢绝了，自己女儿的牌自己还不知道怎么打，哪有心思理会别人的牌怎么出！弄得季大队长满心的不高兴。
何队的话说的让季大队无可挑剔：“事情赶得就这样巧，本来我应该去，可公社点我名去开会，时间紧，吃到半截，我中途离席，都别扭！”
季大队的饭局可以推，可王书记的事却推不掉。何队中午满腹心事的回到家，家里没人，何队坐在堂屋吃根烟，又溜到猪圈看了看，二十多头猪长势喜人，怎么看心里都是舒坦。回到屋里，何队又点根烟，狠狠吸上二口，心里又多了份感慨，这人生的选择是有所得必有所失，得失在于一取一舍之间，人生最大的学问就在于取舍之间。可何梅面临‘二者只能取其一’的两难困境时，咋就这么果断，一点也看不出她有丝毫的犹豫、彷徨、焦虑、痛苦表现呢？这丫头，要么是大智慧之人，要么就是愚钝透顶，真的是和一般人不一样，让人费解，让人捉摸不透！
“爸，你今天怎么来家吃饭？”何梅收工进家门，过来招呼了一声。
“我是想女儿了，所以我要回家来看看！”何队疼爱的看着何梅说。
“不是天天见面，咋这会想见我了，爸哄人！”何梅笑着对何队说。
“你抓紧把猪喂了，我有话要和你说！”何队收了笑容，本着脸有点严肃的说：“猪让你喂得很好，你是个干事的人！要不要我去帮你喂猪？”
“爸，一定有什么麻烦事需要我干，不然不会帮我去喂猪！以前爸对我喂猪最重视的，也就是到猪圈溜溜看看，饲料都早是就拌齐的，送到猪圈就行，我马上就过来！”何梅说完，利索的出去了。时间不长也就忙完回到了屋里，看看何队，爬在桌上都睡着了，不时的还有呼噜声。
“爸，吃饭了！”何梅把饭菜和酒瓶都端上桌，才去叫何队吃饭。
“不是让你喂好猪就喊我吗！怎么都吃饭了？”何队揉揉眼睛，说。
“啥大不了的事，吃过饭说还不是一样！”何梅端起碗，吃起饭来。
“今天中午不喝酒了，下午要到公社开会，喝了酒，耽误事！”何队推开酒杯，端起饭大口吃起来，吃好了放下碗，说了声：“何梅，你吃快些，吃好了，先不忙着刷锅，都到里屋里来，我有重要事情要和你们说。”
一听说是重要的事，何梅朝妈看了眼，加快了吃饭速度，三扒二咽放下碗，进了里屋，何梅妈把碗送到厨房跟着也进来了，何队点了根烟吸了口，又把烟掐灭，说：“上次我说的何梅和江平的事，我下午要到公社去，肯定能见到王书记，王书记也一定会问何梅考虑得咋样了，我该如何回答王书记？把何梅说的那几句话，扔给王书记，显然是说不过去！”
停了半晌，何队见何梅没说话，又把掐灭的烟点着吸了口，说：“说实在的，我心里也很矛盾。平时说张三有水平李四水平高，只有把人生取舍的大问题处理好了，那才真叫做有水平、水平高！其他的全是胡扯！”
“爸，我的决定是不会改变的！怎么和王书记说妥当，你看着办好了。我想王书记是个开明的人，别人有对象，他也不会动用书记的权力，要求咱干这干那！你就干干脆脆回答他，省得天天纠心！”何梅坚定的说。
“何梅，我这是关心你，才和你说，种不好庄稼一季子，嫁不对男人可是一辈子！我觉得你的决定随意性大，太轻率！”何队抽了一大口烟，殷切的目光直勾勾的望着何梅：“要不这样，你们先见个面…行不行？”
“见面不见面都是一个样，反正我不会和他结婚！爸既然坚持，我是你女儿，也只好答应！但还是那句话，我不会答应！”何梅看着何队说。
“那就好！见个面，人家看不合适，自动退出，这责任不在我们这边，我话也好说，在王书记面前也好做人！”何队轻松的点了根烟，轻轻的吸了口，高兴地笑着说：“还是我女儿好，女儿孝顺，理解当爸的心情！”
何梅的话像这大暑天里一股清凉的风，掠过何队的心头。何队心里激动啊，这万里长城不是一砖砌的，万里长征不是一步就到的，思想的转变总是从点滴开始的，有了这一步，就不愁第二步，第三步！何队怀着兴奋的心情，不知不觉中十几里路就走完了，到了公社，也是趾高气扬走进了王书记的办公室：“王书记，我报到来了！谢谢领导的厚爱！”
“哎哟，江书记，您好！您亲自来了！我还以为是王书记，真的是抱歉，不好意思啊！”何队看不是王书记，而是江书记，话也说得不利索。
江书记慢条斯理的站起来，慢慢腾腾的伸出一只手。他的手伸出来是让何队握的，而不是要握何队的手。何队自然明白，伸出双手，抓住江书记伸出的那只手握了又握，抖了又抖。重新坐下后，江书记先咳了声，开始发话了：“何队是吧，你今年刚走马上任，工作抓得很扎实，双抢任务完成得很好，很有成效!给全区带了个好头，这充分说明当初区党委、公社党委决定，是非常正确的！区党委感谢你，公社党委感谢你！”
“哎哟，瞧江书记说的，我都坐不住了！我能力有限，离区委的要求和公社党委的要求，还差得很远!”江书记的表扬，让何队受宠若惊。
“你女儿何梅，也是巾帼不让须眉，一个女孩子，竟能干出如此的事业，真是有志不在年高，让我们这些父辈，汗顔哪！这次区党委宣布的奖励政策，要兑现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和五百元现金，我都带来了，过物质奖励不是主要的，这荣誉不是都能享受到的。好啊！”江书记说。
真是一级干部一级水平，啥‘巾帼不让须眉’，啥‘汗顔’，何队根本不知道啥意思，反正是称赞何梅的意思。何队更是兴奋：“十分感谢江书记，感谢区党委！这是对我的鞭策鼓励，我一定牢记在心，再接再厉！”
“哎哟，你们这二位准亲家加同志，谈得这么融洽，倒省了我的许多心，你们这么投机，也是我没有想到的，这才真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王书记进了门，走到江书记和何队的座位中间，笑呵呵的打着趣。
“噢，老王同志，我和老何同志谈的全是公事，并没涉及私事，私事等会拜托你和老何继续谈，我现在急着回区里，区党委有个重要会议我必须参加，我的想法和你已经谈了，你再和老何同志交换下看法！老何同志，我希望我们的关系能像中阿关系，是同志加兄弟！”说着，江书记站了起来，习惯性的伸出只手，和王书记和何队握了握，出门上车走了。王书记和何队站在路边，只到吉普车不见影了才回到办公室坐下。
“何书记，江书记的态度，你也看到听到了，不用我多说，何去何从，你看着选择，毕竟‘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父母虽不能包办，但孩子们小，社会阅历浅，适当的正确引导还是需要的！”王书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红纸糊的信封弟给何队，又指了指停在院内的自行车说：“本来准备在全区干部会议上发的，可区里最近在忙着干部考核任命，没时间召开会议了。所以奖品和奖金你就先拿回去，以后要开会也好办，你在拿回来得了，反正这些都属于何梅的！这次重奖，江书记可是做了工作的。”
“那我就拿着了，谢谢区委和公社领导！你上次和我谈过话后，按你的指示，我分别找何梅和秦奋谈了，他们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不过彼此互相有好感而已！不过何梅说，她对江平不了解，现在就谈婚嫁事是不是早了点？”何队因为说得不是事实，所以话说得有点吞吞吐吐。
“既然何梅没有男朋友，这事情就好办！可以让他们多接触，增进理解吗！先安排让他们见个面，这样你看怎么样？时间地点确定后我通知你，反正何梅在家，有的是时间！”王书记脸带着少有笑容，显得极为亲切的语气说：“我俩关系不错，我才跟你说，文化大革命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最近工作重点有所侧重，要开展多种经营，大力发展社队企业，为了加强这项工作的领导，决定从生产经验丰富，管理能力强的大队干部中，提拔一批充实到公社领导班子里来，担任公社副书记，分管社队企业和多种经营工作，区里就是江书记负责这项工作。你基本条件具备，特别是生猪养殖工作又得到了县革委的充分肯定，很有希望噢！这样的机遇可以说是百年不遇！你可要好好把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推着崭新的自行车，口袋揣着大红包，回雁北的路上，何队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边走边想边琢磨着。乖乖，公社副书记，那可是铁饭碗、拿工资、待遇好的堂堂正正的正式国家干部啊，是‘党组织内的同志’！自己要是干上公社副书记了，那不等于是何家的卫星上天了，自己就是这方圆几十里社员群众的父母官，还不让大家羡慕死！这可是光宗耀祖、惠及子孙的大好事啊，过去连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这诱惑力太大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