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从心来
秀英出去后，秦奋又靠在床头上，感到全身疲劳困乏，不知不觉还是睡着了。等秀英来喊他起来时，已是中午时分，秀枝收工也到家了。
“上午干活时，我见到何梅了，她闷着头干活，一句话也说，不像平时有说有笑的，没有一点儿精神！”吃饭时，秀枝端着碗看着秦奋说。
“秀枝大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秦奋放下碗，看了眼秀英，默默的深思了一会，盯着秀枝的脸问了句，见秀枝没说话。苦笑着说：“我长这么大，还从未碰到过什么难心的事，这次可真把我难住了！我真的想把她留在身边，可是不忍心！我想放她走，可心里又痛，割舍不得！”
“你的心情我多少能理解一点！不过你思考问题的角度和我有很大的不同，你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替她考虑多了点！在你面前，我除了钦佩、赞赏，也说不出其他的。更没能力给你什么好的建议！”秀枝轻声说。
“大姐，我现在要出去一下！”秦奋放下饭碗，进了里屋，从里屋搬出自行车，推着出了门对秀英说：“晚饭要是我回来得晚，你们别等我！”
“大哥，你现在要去哪？饭也没吃！”秀英追到院门外，大声喊着问。
“我去公社信用部把生活补贴领回来，顺便再到同学那坐坐！明天去你家口袋里不能没有钱啊！”秦奋推着车又回过头：“快回去吃饭吧！”
秀英回到屋里，甜蜜的笑着告诉秀枝：“大哥他说，他明天去我家口袋里不能没有钱，现在到集上去取点钱，再到熟人那去坐坐！大哥真好！”
“他这是呆在家里心里烦，好男人的烦恼事更多！可惜我们这些人什么也帮不上他，让人看着心里挺鳖屈的！”秀枝叹了口气，回到里屋。
“何梅姐真有福气，大哥这么喜欢她，还不知足！要是我啊，半夜睡到梦里，也会被快乐惊醒！”秀英跟着秀枝进了里屋，边走边自言自语。
“不是何梅的问题，是有个有钱有势有地位的家伙看上了何梅，何梅的爸有点嫌弃秦奋家穷没地位，不支持何梅和秦奋交朋友！情况没搞清，秀英你不要乱说话！”秀枝走到床边坐下，和颜悦色的教训着秀英。
“姐，原来是这么回事！我知道了，不会乱说！”秀英乖乖的点点头。
二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院内有人喊：“秀枝嫂子，秀英，伯母来了！”
秀枝和秀英慌忙起身跑出门，只见何梅领着妈已经走进了院子。秀英一看是妈来了，快步跑到妈面前，接过妈手中竹篮，亲热的扯着妈的手，把妈迎进了屋里，让妈坐在板凳上，嘴里不停的说：“妈，你咋来了？”
何梅到西屋看了下，见秦奋不在，问秀枝：“秦大哥不在，他去哪了？”
“秦奋饭吃到一半丢下碗就出去了，他说到集上去取些钱，再到同学那坐坐，让晚饭也不要等他！何梅，你坐！”秀枝说着搬了板凳过来。
“我来找秦大哥，有点事！到村圩口看见伯母坐在大槐树下，就把她领来了！你们母女聊着，我走了！”何梅说着和秀枝妈打声招呼出了门。
秀枝送何梅到院门口，看了看四周没人，低声说：“上次你送秀英来知青组，看见我和…大友…，你是大大误会我了，…是大友他欺负我…！”
“噢，那事秦大哥后来帮你向我解释清楚了。我也问了大友，他承认是他错了！他说他已经向你正式道了歉！是我错怪你了！”何梅笑着说。
“秦奋帮我向你解释过？可他在我面前从没提起，他是个少见得好人，人真的是不错！…”秀枝想好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秦奋不止一次的嘱咐过自己，他和何梅的事任何人都不要说，不说放在心里难受。
“秀枝嫂子，伯母还在屋里，你进去吧！秦大哥回来，你告诉他一声，就说我来找过他，我最近有点事！”何梅说完，向秀枝笑了笑走了。
秀枝回到屋里，见妈一个人坐在床前，摸了摸床板，掀了掀蚊帐，背着脸在抹眼泪。秀枝默默走到妈跟前，伸出双手搂着妈的双肩，头靠在妈的肩头，泪水像断了线的珠了似的往下掉：“妈，你女儿命好苦！”
秀英在厨房给妈热好了饭，端着饭菜进了屋，听见秀枝的话，接上就说：“妈，别听姐胡说！姐的命才不苦！大哥，不知有多疼姐，家里鸡蛋从来不断，想煮想煎随她便。还有苹果，姐想吃卤猪蹄，大哥从城里买回来！为让姐多吃饭，大哥天天琢磨着到处找蔬菜！妈，你看这菜可知道这是啥菜？这是大哥早晨割猪草时，从沟塘里捞的芡实梗，炒出来不知有多好吃！姐，遇见这么好的个男人待你，还说命苦，真是没良心！”
秀枝妈疼爱的搂着秀枝，看了眼秀英，拍了拍秀枝的腰，问：“秀英说得全是真的？秀英大哥长大哥短，喊得跟亲哥哥似的，也是那小子？”
秀枝伏在妈的肩膀上，轻轻点了点头。秀枝妈十分高兴的说：“我丫头，还真有个贵人帮助你，有人护着你，少受了许多罪，让妈放心不少！”
说过秀枝，秀枝妈又声色俱厉教训秀英：“家里被火烧得寸草没留下，自己男人又被抓进学习班，这是命甜了不成？啥叫没良心？有个人护着罩着你姐，哪儿不好？她是你亲姐，说话要知轻重，怎么能这样说你姐！”
“妈，你不要训秀英，妹待我可好呢！”秀枝抹掉眼泪，替秀英辩解。
“这才是个大姐的样，秀英以后多学着点！”秀枝妈还是教训的口气。
“妈偏心，疼大姐不疼我！”秀英故意噘着嘴，装作生气样撒娇发牢骚，忽然又稚气十足的问：“妈，会掐指算啊？我已经和大哥说好了，大哥答应明天一大早送我回家！找你问问锅盖袢的事，你这时咋来了呢？”
“我闺女怀了孕，家里遭了火灾，女婿又被抓，一想到秀枝就睡不着觉，还不知秀枝会弄成啥样？我日日思夜夜想，再不来啊，我马上就要得神经病了！来见了这吃的住的都挺好，母子平安，放心了，心里也踏实了！”秀枝妈从秀英手里接过水，喝了几口，端起饭碗，大口吃起来。
吃好了饭，秀枝妈屋里屋外转了圈，看了又看，担忧的问秀枝：“庆功快放回来了吧！我来你这方便吗，他会不会嫌？晚上有睡觉的地方？”
“妈，他是个好人，素质很高，从不嫌弃人！比庆功待我要好上百倍，秀英不知有多喜欢他，见了他比见了秀山还亲！他那天见秀英编的草帽好，提议让秀英编锅盖，他拿到城里卖，他说卖得钱全归秀英！他最近有点烦恼事，可还答应明天送秀英，秀英甭提有多高兴！”秀枝听妈问到了秦奋的事，不住的赞扬夸奖。“爸、弟来了也有地方睡，前院的四类分子到县需医院开刀去了，家里没人在，让我给他们看着家，地点大！”
“编锅盖卖也是他提议，秀英才要干的？看样子，这小子也不是一般的精明，这点小事也能想得起来！”秀枝妈看了眼秀枝，也感叹了一番。
秦奋到公社信用部取了二个月下放学生生活补贴费二十块钱，然后到了大光家，大光老婆回生产队干活没回来，只有大光一人在家。秦奋进了门，和大光也没有过多寒暄，人坐定，秦奋就把和何梅的事详详细细的告诉了大光。大光深思了许久，才盯着秦奋说：“恋爱上的事，感情上的事，本身就没有对和错！就象我和我老婆，直到现在还有人批评我不该娶个死了丈夫的寡妇！但我不后悔，因为当时的好多情况逼着我非这么做不可！何梅是个好姑娘，你能做到的只要一条，以后自己不后悔！”
“大光哥，如果放弃何梅，我现在就后悔！”秦奋无奈的叹了口气。
“那你就不要放弃，和何梅走到底！”大光的口气也是能斩钉截铁。
“可是我确实没有信心，能保证她这辈子生活得快乐幸福，不受苦不受累！我不是对她没信心，我是对我自己没信心！”秦奋有点犹豫不决。
“那事情就难办了！师哥，不妨这样，你把这事情的决定和选择权交给何梅，到最后，我是说到了最后，如果何梅选择了你，你不要拒绝她！如果她没有选择你，你也挽留不住她。”大光看着秦奋，出个主意。
“那我现在能做什么？就站在旁边，什么也不做？”秦奋问大光。
“这也叫做‘听天由命’吧，何梅是难了点，虽然这对她不公平，但能怎么办？爱一个人，在不得以情况下，有个人总要作出点牺牲！对双方都有利时，何不如为对方保护好自己，这样才不会有遗憾!”大光说。
离开大光家，秦奋显得很沮丧很失望，本来想大光哥已是结婚生子的人，他丰富的人生历练和情感经历能给自己一个好的思路和建议，但和他谈过后，自己的内心更加焦虑和不安。仔细想也是，这人生婚恋的数学题哪有个解呢？路过食品站门口，狭窄的街道上挤了许多人，秦奋只好下车推着走，听了人们的议论才知道，食品站前几天收了头熟人的猪，因太瘦没调走，上午发现不精神赶了刀，摆在肉案上放了半天，大家都嫌肉太瘦，看得人多买得人少。秦奋看了几下，狠了狠心，挤到售票窗口前，掏出二块钱，告诉营业员，买三斤，拿着票到了肉案前，惹得围观的人好眼馋：这下放学生真有钱，这么瘦的肉，还能买三斤！
买好了肉，秦奋又骑上车去找王强。昨天到粮站帮何梅买米送老张时，秦奋去王强那推自行车，王强自从那天县城分手后还没回来。骑在车上，秦奋也考虑好了，三斤肉炒二斤，让王强和他的知青组伙伴们好好解解馋，留一斤肉带回去，再从哪找些蔬菜，让秀枝秀英也饱个口福。
可还没到王强的知青组，路上就遇见了与王强一个知青组的上海下放学生，他告诉秦奋，王强回家，还是没回来！这让兴冲冲而来的秦奋不免有点泄气，看样子这人心事不畅，干什么事还都是不顺！这王强不在，这三斤肉可是买多了，如果是在家，妈倒是有办法，红烧一点，再买点芹菜或韭菜，剁成肉馅，擀点面皮，包成水饺，或蒸或煮，那才真叫美味佳肴！秦奋想着不觉咽了咽口水，可在这农村不行，包水饺没有佐料，就是佐料齐备，也没有时间。生产队学大寨，不管田里有活没活，社员们从初一到干到年三十，一年到头不闲着，听何梅说，这些年过春节，家里也从没象样的吃过水饺，还真忘了水饺中啥味道了。不过吃不成水饺，这肉也派得上用场，晚上烧一点，剩下的，明天秀英回家带着，总比空着二手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