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做好人
秦奋一直到晨光来,检验了麦堆上的封版印后,才回到知青组,看看东屋没啥动静,打了二大捆猪草,挑着来到何队家时,何队刚起床正在洗脸,何队指了指屋里,示意秦奋到里面坐。秦奋放下猪草到屋里刚坐下,何队也跟着进了屋。“你小子,还真是很勤快!这一大早,草都割好了!你坐下,有个事我要问你一下,你送二丫家三十斤麦子咋回事?”
“啥事也没有,二丫夜里到稻场去,我问了她下她家的情况,就预支了麦子,叫秀枝给她家送去了,就那么大的事!”秦奋轻描淡写的说。
“那瞎大妈为啥说你对她家二丫,没安什么好心?”何队不解的问。
“她怎么说,那是她的自由,我也没办法堵她的嘴,她要那么说,我能有什么办法?”秦奋神情无奈的说,看着何队点着烟,大口的喝水。
“二丫三更半夜到稻场,是你叫她去的?”何队抽着烟问秦奋。
“不是,我是第一次见她,她连叫啥名,我也是问了她才知道的!”
“那二丫又不是你叫她去,那她到稻场去干啥?”何队自言自语。
“她到稻场去偷麦子呗!还能去干啥?”何梅进屋,一语道破天机。
“偷麦子,她怎么会?她还是个孩子!”何队吃惊的语气,问何梅。
“孩子饿急了,更会去偷!如果我家没吃了,我也会去偷!”何梅说。
“是啊,我也没那么高的政治觉悟,如果我家没吃得了,家人都在饿肚子,我不仅会去偷,而且我可能还会去抢!”秦奋赞同何梅点头说。
“那二丫是去到稻场偷麦子被你抓住了,问了她家情况,听二丫说她家没吃的了,你就预支了麦子,送了她家!”何队听明白了:“这个瞎大妈自己都没弄清情况,就乱说话。她猛一说,我也纳闷,现在清楚了!”。
“情况的确是这样,你说我有办法,难不成跟她吵?”秦奋点点头。
“秦哥做得对,但对农村老妇女,好人做不得!”何梅忙着手中活说。
“何梅怎么说话呢?不做好人,难道要去做坏人!”何队批评的口吻。
“何队说得对,不管社会咋发展,是进步还是退步,咱不能做坏人!不能失去做人准则!”秦奋语气肯定的说了句,“何梅,后天老张送玉米来,兑换标准还照上次那样,我也答应他了,我粮供应计划够,那天他来,我要在家,我陪老张去粮站,我要是不在家,那就只好你辛苦趟!”
“是这理,好人自有好报!不管别人怎么说,都要做好人!”何队说。
“何队,我还真有件事想请你帮忙下!”秦奋望着何梅出门去的背影说:“余欣让我跟你说一下,她父亲余仁开刀后身体恢复得不是太好,干农活也很吃力,想在城关休息几个月,余欣要照顾他,暂时都不回来!”
“这事让我咋回答你?即不能说同意也不能说不同意,只能说知道了!如果有人问起来,那可是阶级斗争的大事大非问题,如果没人问那就屁事没有!方便的时候,再跟晨光说一下!”何队考虑了下回答秦奋。
“何队还能做公社书记,越来越会当官了!”秦奋看着何队笑着说。
“我怎么听着你这像是讽刺我?”何队故意装作严肃笑着问秦奋。
“我是诚心说的,丝毫也没有讽刺你的意思!不过细想一下,你说得挺有道理的!好在他们就在县城,离这不太远,真的有事,我连夜把他们找回来,不会给你的工作增加麻烦,这个你放心!”秦奋慌忙作解释。
“只要不影响我工作,他们全家不回雁北都行!其实蹲了一辈子街头,快老了让他干农活,也真难为他们了,又不懂个庄稼营生,尽出些笨力气,把他自己累得不轻,还没什么效果!”何队在秦奋面前说了实话。
“那行,我回去告诉他们!下次你进城了,让他们好酒请你,我拽着你的衣襟,也能蹭一顿!那我回去了。”说完秦奋出了何队家的院子,何队要留秦奋吃饭,秦奋也笑着回绝了。秦奋想好了,吃了饭,得去王强那一趟,了解下李彬的事。同学又是朋友,只有今生,还有来世?李彬遇到了事,总要过问一下,能帮就要帮一下!这才是做朋友的道理。
回到知青组,秀枝、秀英姐妹俩正在厨房烧饭,一个锅上忙乎,一个锅下递火,很是和谐。秀英说:“姐,我看你最近胃口不怎么好,饭吃得少。妈说这样可不成,弄坏了身体,问题可就大了!有没有想吃的?”
“秀英,这话问得等于没问!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我想吃的多得去了,可咱哪有那个条件?想想我都可怜,连住的窝也没了!”秀枝说。
“姐,你可不要这样想,窝没了咱可以慢慢垒,以后母子没个健康的体格,那才是个大问题!你说说看,最想吃的是什么?”秀英小心问。
“说得也是!说起来现在最想吃的,是那次去县城医院检查,在秦奋家吃的那卤猪蹄和卤豆干,特别是卤猪蹄,那味道浓郁香醇,看似肥却不油不腻!还有秦大妈在我们去车站时给我们的茶叶蛋,也是那么清香可口,是太好吃了!想到那香味,忍不住要流口水!”秀枝捂着嘴说。
“姐不说了,再说早饭也不要吃了,吞口水就饱了!”秀英笑着说。
“姐妹俩说啥好事哪?这么高兴?方便的话,让我也听听,饭好了没?抓紧吃饭,吃了饭我要到同学王强那去!”秦奋进门就催促着说。
见秦奋进了门,秀英忙着给秦奋打洗脸、刷牙水,一直端到秦奋的屋里,弄得秦奋浑身不自在。洗好脸到桌旁,饭也已盛好放在桌上,秦奋笑着说:“大姐,小妹把我照顾得这么好,我马上都要变修正主义了!”
“修正主义也没啥不好的,毕竟你还有个主义,比我们啥主义没有可强多了!秀英她想这么做,你就依着她,她能为你做得也只有这些,那是她的心意,你也别太想太多!”秀枝说着端起碗,吃了二口就放下碗,一个人到厨房去了。秦奋看看桌上,除了米饭,唯一的菜就是那碗吃了多少天的腌辣椒,除了辣就是咸。自己一个身强力壮,不挑食的大男人,都觉得难以下咽,何况孕妇?他自语的说:“这不行!是要想点办法!”
吃好饭,秦奋从屋里搬出自行车,把秀英喊到一边说:“小妹,家里不是还有鸡蛋么?待会给你姐煎几个鸡蛋,看见了没,你姐早上没吃饭!”
“可是我姐说,煎鸡蛋那股油味,她闻了就想吐!”秀英低着声说。
“那你就煮几个鸡蛋给她吃,反正不能让她饿肚子!”秦奋笑着说。
“我姐说,白煮鸡蛋没油没盐没味,她也不想吃!”秀英也无奈的说。
“那可就难办了!那你姐说了,她想吃什么吗?”秦奋接上就追问。
“我姐说她很想吃卤猪蹄、卤豆干和茶叶蛋!”秀英也觉得不好意思。
“可你姐要吃的这几样,雁北集上也没有买的啊,只有到县城里才能买到啊!”秦奋面有难色笑嘻嘻的说,“那好吧,我尽量想点办法吧!”
王强下放的那个大队,离公社近,离通往县城公路近。秦奋没下公路就在田头找到了王强,王强正和社员在割麦。看着王强那并不强壮的身体笨拙吃力的挑着麦子,心里有点不忍,秦奋喊了声:“王强,你过来!”
“秦奋,稍等下,我把麦子挑到稻场上就过来!”王强应声答应。
“你先忙着,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秦奋就在路边的树下坐下来。
“你咋来这么早?我这是第一挑麦子。走,先到知青组去坐会,我俩边走边说。”王强手拿着扁担,快步走到秦奋身边,说:“前天下午的时候,一个当地农村人来找我,说他是李彬的邻居,是李彬让他来告诉我俩一声。抓他的是县公安局治保组的人,姓关的副局长带队。说李彬涉嫌传播制造反革命谣言,蛊惑人心,破坏文化大革命,反对毛主席为首的无产阶级革命司令部,妄想颠覆人民民主政权,复辟资本主义。”
“乖乖,李彬这下闯大祸了,这问题严重了!”秦奋倒吸了口凉气。
“来的人还说,李彬一点也没显出怕的样子,只是微笑着!”王强说。
“到了那份上,害怕能顶啥用!王强,你怕不怕?”秦奋严肃的问。
“我有啥可怕的?别说他犯罪没犯罪还不一定,就是他犯了杀人放火的滔天大罪,我们是朋友同学谁也不能改变,不怕!不过,制造传播反革命谣言的事,扯到身上,还真说不清道不明!”王强的语气有点支吾。
“既然你不怕,那好!天还早,我俩现在就回城去公安局,先把情况问清楚,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办法帮他一下!”秦奋口气十分的中肯。
“也是,人不能太现实,这时不出头,就太没人情品味了。”王强说。
“那咱俩走,不过晚上我一定得回来!生产队安排我看场,和我一道看场的人,每晚都偷稻场上的麦子,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秦奋把自行车推到王强的屋里,出了屋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李彬他爸的身体咋样了?那天我在城里碰到李彬,问他,他说还那样。李彬被抓,对他们打击一定很大,可惜今天没空,有空得到他家坐坐,安慰他们一下。”
“秦奋,我俩回县城不去车站,你这是要去哪?”王强惊愕的问。
“哦!我俩到公路上去拦车,遇到什么车坐什么车!每次回城都坐客车,我可没那么多钱,给车站创效益!我兜里只有五块钱,这可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扔给车站了,我也只好把嘴扎起来。”秦奋笑着打趣说。
“行啊,跟你一道,总能玩出新花样!反正我不怕,你个子比我高体格比我大,就算是天塌下来,也是先压倒你,后砸死我!”王强笑着说。
“跑快些,王强!来了辆去县城方向的汽车,敢不敢扒?”秦奋问。
“我不行的!我不是一般的害怕,而是特别的害怕!没见每张车尾都写着‘扒车危险’吗!扒车出事了,比李彬的事大!”王强腿直哆嗦。
“那我就硬拦,车停了你先上去!你的命还真是挺珍贵!”秦奋说。
“你一定要小心点,生命只有一次,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强说。
说话间,一辆江淮牌汽车疾驰而来,秦奋走向路中央,对着迎面而来的汽车直挥手,开车的司机似乎是要检测考验秦奋胆量大小似的,汽车一点没减速,直冲着秦奋全速驰来,王强站在路边魂都飞了:“快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