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妃为人虽然阴狠,但并不十分聪明,只是仗着她哥哥是将军才底气这么硬。相比庆妃而言,她身边的陪嫁宫女容怀倒不是个简单角色,出谋划策诡计多端,也亏她天生命贱是个宫女,要是宫里的哪个娘娘,这宫里还不知道会给她祸害成什么样。
东方国来势汹汹,父皇还要借着花业的手保家卫国,这个时候扳倒庆妃是万万不行的,何况也不急于一时。
我蹭到凤榻上从白玉盘中拈了一颗红得发紫的葡萄葡萄:“庆妃暂且留着,我只是要拔了她的毛,看这只秃鸡没了毛还能怎么扑腾。”
母后听我这么一说,自然明白了我的想法,只是一再吩咐要小心,其它的也就没再多问了。
出了凤藻宫,我呲牙咧嘴:“葡萄真酸。”
筱然笑,从随身带的荷包里取出一片乳白色的药糖递给我:“若是这件事出了纰漏,你就知道老葡萄有多酸了。”
我含着糖眯起眼嚷嚷道:“师傅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若是个酸死人的老葡萄,我就让太医把她熬了药糖吃,既补气润肺,又生津止渴。”
我和筱然来到我宫里的偏殿时,师傅正在殿里,端着一碗水喝了一口,一转身全都喷到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湘儿的脸上。喷溅的水雾中赫然能看见晚饭残留的菜叶子和辣椒皮,看得我一阵恶心,筱然俊美淡定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无可奈何。
湘儿给这么一喷,果然幽幽转醒,睁着眼睛顶着脸上的韭菜叶有点迷糊,慢慢的眼睛聚焦,看清了屋里的三人,一个激灵滚下床就扑倒在地下了,一边拼命磕头颤声道:“太子饶命!公主饶命!”
人人都知道专供凤藻宫的香茶雪含春是茶中极品,宫中除了皇上皇后,太子公主,再无他人尝过,此茶的产地和运送都是由公主一人包办的,外人更是不可能从别处得到此茶,因而更显贵重。但他们不知香茶不过是个噱头,雪含春其实是一种药草,采叶晾干,形味与茶无异,但却是解百毒的奇药,师公的鹤鸣山庄将它种满庄内遍地,人人都以为是观赏,并不知个中神效。用最危险的方法,恰恰将茶的秘密完美的掩饰,师公的头脑,可见一斑。
庆妃带着不亲近的新丫头湘儿而不是带着陪嫁的容怀来拜见皇后,看起来虽然并无不妥,但绝对没那么简单。早在她跟母后闲聊的时候,我就开始留意她的身边宫女湘儿的举动,发现她一直心不在焉,频频左顾右盼,一触到我的视线便慌忙低下头,满脸心虚的样子。看她那个样子,我就猜到她可能知道了些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而这些东西肯定和庆妃的某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是脱不了干系的。果然,被我支出去打探的太监小夏子躲在窗下看到容怀用一块石子引开泡茶的叶儿,趁她到院子里查看的时候溜进去在茶里做了手脚。本以为能瞒天过海的借这个机会除掉我们,没想到毒茶被小夏子换下来,换成了加了可以使人全身抽搐假死的红海花汁的茶,骗了湘儿喝下,演出了在凤藻宫的那一幕。
湘儿本是和叶儿同时进宫的新人,在庆妃的宫里也只是个粗使的小丫头。送茶的时候意外听到荣怀和庆妃意图报复太子和皇后的不轨之事,被容怀发现。庆妃本想杀她灭口的,但无奈宫中人员管制森严,不能轻易下手,干脆就带着湘儿一起去给皇后请安,如果事情败露就想办法把罪名推在她身上,庆妃料定湘儿父母皆在京中,湘儿不敢忤逆自己的意思,如今湘儿如她所愿的“死”了,估计她现在还在为湘儿的死在宫里沾沾自喜呢。
湘儿本就跟庆妃时间不长,还总是被容怀找各种理由欺负,此番性命差点枉送,死里逃生的庆幸之余自然也恨得牙痒痒,于是在出事后没多久,庆妃的永安宫里频频发生闹鬼事件,永安宫里的宫女太监都曾看到过死去的湘儿在深夜于永安宫中来回游走,时时低泣,声音在永安宫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庆妃为此苦不堪言,一度恳请皇上恩准法师做法,可法也做了,经也念了,总是不见成效。而闹鬼没几天,容怀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起来,宫人们都说肯定是湘儿回来报仇了,因为容怀夜夜发疯哭喊,庆妃不得不让人把她关到偏殿里去,打算找个郎中给她瞧瞧到底怎么了,结果郎中还没送进宫来,容怀就给人发现死在偏殿里了,死时双眸圆睁,死不瞑目,显然是给吓死的。
容怀一死,庆妃也一病不起,整日汤汤药药不离口,夜里还总是噩梦缠身,很快整个人就垮下来了。容怀没了,现在她可不就是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吗?
湘儿帮了我的大忙,做完了这些事也不能留在宫中了,正好趁着庆妃消沉的功夫,我赏了她不少黄金,算是答谢也算是安抚,让她和家人一起隐居到老家去,那些黄金足够他们一辈子衣食无忧。
师傅直夸我这事办的漂亮,让庆妃成了惊弓之鸟,再也不敢嚣张了。**从那之后平静了很长时间,连带着盈妃也安分了许多,整日把司甜也关在自己宫里不让出来溜达。
可她们安分了,我倒觉得没意思起来,这时候我那个无良师傅开始在我耳边吹起邪风来:出宫看看吧,出宫看看吧,宫外有集市有庙会,有捏面人有糖葫芦,有满大街的帅公子和漂亮小姐,出宫吧出宫吧……
他是自己想出宫出不去,才在我耳边吹风想我能带着他一起出去。歪风吹多了,也渐渐从小春风便成了龙卷风,吹得我东倒西歪,加之最近宫里生活实在无聊,我便开始嚷嚷着要出宫,在被否定了无数次的情况下听信了师傅的谗言一天三遍的上演一哭二闹三上吊。闹到最后连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四皇子枫城哥哥都忍不住劝我不要胡闹。他们这一阻挠,激起了我熊熊燃烧的叛逆之火,此火越燃越旺,最后终于一发不可收拾:我趁跟肃亲王妃入宫觐见的太监上茅厕的功夫把他打晕,扒了衣服乔装打扮成小太监一路绿灯的跟着王妃离宫的队伍混出宫鸟,气的师傅在宫里急的跳脚,气急败坏的骂我不讲义气。
师傅说做人要为朋友两肋插刀,今天我为了出宫插师傅两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啊,何况他那自称一米八三的大个子,打扮成太监还没混出去估计就给眼尖的认出了当刺客两刀插死了,所以说我这完完全全是在保全他啊。
出了宫门,我随着王妃的仪仗往王府去,一路上拖拉着脚走,终于不负众望的在半路把鞋拖拉掉了,走在我后面的太监没注意,一脚踩鞋上摔了个大马趴,领头的太监回头望,踢了我一脚尖声道:“还不快去捡回来,仔细别丢了王府的脸!”
我弓着身子应,跑回去捡鞋,趁着仪仗行进躲在墙角,等他们走远了才穿上鞋从巷子里跑了。
师傅曾经一再叮嘱我:“切莫学言情剧里的小白公主格格,溜出宫连个银票都不带,弄得自己惨兮兮的,吃不饱穿不好,莫名其妙被下了大狱都没钱贿赂。”所以我此番行程虽然仓促,但银票是带了个十乘十的够,绿芜说这些银票足够在民间吃喝玩乐一年多用的。
跑出了小巷子,我先是溜进了衣铺里准备买一套衣服换了,老板也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看见我穿着太监服样貌不俗,便把我迎到楼上雅间。他约莫猜出了我身份不一般,但最多也就以为我是哪个府里的小姐,贪玩跑出来了,所以极力建议我买男装掩人耳目,说我的相貌穿女装不安全。
我觉得也对,就让他给我挑了上好衣料的男装送来,结果衣服送来了,折腾了半天自己不会穿,老板娘就来帮我打理。
衣服穿完了,我对着铜镜打量自己,末了臭不要脸的自夸了一句:“好一个偏偏俏公子啊!”
老板娘哭丧着脸对老板道:“老爷,这位小姐的样貌,只怕是穿了男装也不安全啊!”
出了衣铺,我“啪”打开手里的扇子,开始逛街,一路上遇到无数飞眼,还有N个少妇佯装跌倒在我脚下,师傅说了:看人出丑不要落井下石。于是我用扇子遮住眼,从她们身上跨过去走了。
逛了几条街,换了点碎银子打算一会儿买甜团子和糖葫芦吃去,满心欢喜的往下一个条街拐,刚拐了个弯,一股脂粉味就迎面扑来,呵,好多的美女!
各色各样的女子装扮各异,但无一例外的都是争奇斗艳,美艳至极,虽然有些只是中人之姿,但也不乏妖媚漂亮的美人,手持红娟招呼着来往的男客:“客官,来坐坐嘛,姑娘们都想您想得紧啊!”
看着那浓妆艳抹但显然已经明日黄花菜的肥肥的老鸨,我激动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妓院吗?!
在我的盈眶热泪中,三个熟悉的大字映入我的眼帘:醉花语。慕容枫成冲冠一怒为的不就是这里的红颜吗?
门口挥着小手绢的女子眼尖的发现我,一声:“爷~”叫的我浑身冷颤,转眼的功夫就给一群美艳风骚的女子簇拥着给推进最花语的大门了。我再一愣神的功夫,人已经被拥到雅间的桌上了,一桌子美酒佳肴,再配上个个搔首弄姿明送秋波风尘女子,这场景怎么这么吓人呢?
那些女子倒是自来熟,马上围着我就开始议论起来。
“公子好面生啊,以前从没来我们这里玩过吧?”
“没来过不知道好,来过了就不想走了,是吧姐妹们!”
听着她们的媚笑声,我觉得我要淡定不下去了。
“哟,看这公子长得,眉清目秀细皮嫩肉的,可不比女子差。”
“这要真是女子,定时倾国倾城大美人啊。”
“是男子也不错啊,美男子。”
叽里呱啦,奶奶个熊的,你说归说,伸爪子上来摸我脸干嘛!谁!谁在摸我的大腿和后背!一群色女,居然敢吃本公主的豆腐!!!
忍无可忍,我努力挡住一群色女的进攻,从荷包里摸出一锭金子托在手里,朗声道:“爷喜欢麻利的姑娘,谁能抢着这锭银子,爷就留谁!”说着就把金子用力抛出去了。
金子以一道优美的弧线划过众人的头顶,开始下落,下一秒一群身穿彩砂体态婀娜的母狼就一窝疯的叫嚣着扑上去了,揪头发扯大腿,抢的不亦乐乎,场面之惨烈让我不忍围观,只好捂着眼猫着腰踮着脚溜出去了。
出了雅间,我见小道就钻,指望着能找到后门出去,别又给那群母狼给拖走了,三拐两拐,钻了两个像狗门的小洞,我爬进了一个雅致的庭院,然后就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庭院里翠竹掩映,绿树环荫,鹅石制路上落红缤纷。此时正值南国秋末季,气候一反前几日的凉爽,骤然干燥炎热起来,但这里居然凉风习习,我找了个干净的石阶坐下歇息,四下打量一番,居然找到了小桥流水,精致自然,一点都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比御花园的“玉液流珠”有味道多了。
“哎呦,谁砸我!”正东瞅西望,冷不防脑袋上挨了一下,定睛一看,地上咕噜咕噜滚过去的居然是个橘子。橘子?!
再抬头,果然,头顶上遮阴的正是一颗大橘树,红澄澄的橘子挂满枝头,中间赫然挂着一个怡然自得的淡紫色身影,下一秒,他就从橘树里一跃而下立在我面前,我隐隐约约嗅到了绝世高手的味道,开始打量他。
眉目俊朗,桃花眼勾魂,薄唇轻抿,唇角上挑,白袍飘逸。我特别想用一个词才形容这种绝世姿态,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一个“风情万种”凑合一下。
虽说师傅也是桃花眼,但给人的是一种正义的感觉,可眼前这位,怎么……这么……
下一秒,我的下巴就被一个折扇扇柄挑起来了,我垂眼:竹玉的,质地不错。还没等我抬起头近距离观察一下这个美男子,就被猛然拥入一个淡淡橘香的怀抱。他把头埋在我颈间深吸一口气。
“香的。”语调轻佻,似乎颇为满意。
“嗷!”这一声很惨烈,十分不满意。
师傅说的没错,果然不管之前的表情是卑鄙还是下流还是无耻,只要是男人,被踢到那里都会变成一个表情。
近距离欣赏了俊脸演绎的现场版扭曲痛苦后,我捡了他掉在地上的扇子蹲在地上敲了一下他的头,啧啧啧,好一头秀发!
“爷今天是客,不是楼里的姑娘,调戏客人就这个下场,算是爷送你的教训了!”
说完,我也没理会在橘树下缩成一团的白色身影和那一脸隐忍的纠结表情,摇晃着扇子绕了一圈,找到了小门出了小院。
出了小院是一个小巷子,鸡鸭鹅笼,废木头烂瓷器应有尽有,两个中年男人坐在地上编笼子,一边编一边闲聊。
“刚才贴皇榜了,说是天牢跑了一个犯人,现在正追着呢,抓到的赏金五十两,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罪。”
“哟,不会是半年前被抓的那个江洋大盗跑出来了吧?”
“我听人说是采花贼啊,不是江洋大盗。”
“采花贼哪值得这么兴师动众的发皇榜抓,都不够费劲的。”
“不管是什么人,反正横竖都不是好东西啊,祸害了多少百姓啊!”
“就是就是,抓着了早砍了早安心,下辈子投个牛马胎就没法害人了。”
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二位大哥,借个过让小弟过去吧。”这俩人,正好把路堵上了。
他俩一听,忙起来挪了位置,其中一个便拾掇地上的柳条边打量我:“小兄弟,看着面熟啊。”
套近乎呢?我笑笑,没搭理他,快步走出小巷又到了集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