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咱俩谁也不欠谁的。”旁政拿捏着白梓卿的情绪,冷静开口,“梓卿,跟你在一起七年,欠你的、对不起你的地方我都还了,至于结果是好是坏,都是我跟你自己选的,谁也别抱怨。你比顾衿要大,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比其他女人要成熟很多的人,你能忍耐别人不能忍的东西,吃别人不能吃的苦,因为我知道你可以,但是顾衿不行,她这人吃不了一点儿亏,眼里也揉不了沙子。之前我对不起你,现在我不能对不起她。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你之所以这么做,不是因为你还爱我,是不甘心,你不甘心我忽然结婚,不甘心我没等你,不甘心我们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分开,可是梓卿,很多事情不是你以为就该朝着那个方向去发展的。”
旁政灭掉她的烟,淡淡地道:“你该有自己的生活。你也知道,我比任何人都想你能有好生活。”
那种好,是完全脱离开他,和他无关的日子。
这么温情的一句话,带着最明显的冷情拒绝。
白梓卿这个人,看上去傲慢,漂亮,满腹心思,但是剖开她自信虚妄的外表,她的灵魂也是如同万千女孩一样细腻和脆弱。
顾衿说她不要尊严不要骄傲像只癞皮狗一样在别人生活的周围,她听着面不改色,其实心里何尝没有触动呢,每次这样和她“偶遇”,看着那个女人清透坚决的眼神,白梓卿都觉得自己是心虚的。
她知道,顾衿有的,她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了。
白梓卿深吸口气,勉强笑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说出事实:“旁政,你爱顾衿对吗?”
旁政转头去看雾蒙蒙的窗外,淡淡地说:“每天跟她在一起,有感情了。”
女人惨淡一笑,难掩哀伤:“有的时候我一个人在家里就会想,我们到底为什么没在一起。现在想清楚了,可能不是输在性格上,也不是输在我不能怀孕却隐瞒你这件事儿上,是输在时间。我没在你最会爱一个人的时候在你身边,所以让别人捡了这个机会。”她伤感一笑,无尽酸楚,“其实我……”
她似乎还想说什么,电话却在此时响起,拿起一看,是尹白露的。
她甚少给自己打电话,白梓卿接起来放到耳边,刚“喂”了一声,尹白露却先她一步开口,声音焦急,毫不拖泥带水:“快点回来,医院打电话说你爸病危,现在在抢救,要不行了。”
白梓卿不知所措地噌一下站起来,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盏。她举着手机,慌张地看着旁政:“阿政……”
“怎么了?”旁政察觉她情绪不对,也严肃起来。
白梓卿抓着他的手,彻底崩溃地哭出声:“我爸不行了……”
一个癌症病人,扛过了化疗和二期,这个时候说抢救,八成是真的够呛了。旁政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十分冷静:“走,去医院。”
两个人以一种极为亲密的姿势拥着出来,白梓卿把头埋在旁政胸前,顾衿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是她看见旁政把她塞进副驾驶座,系上安全带,抿着唇走到另一侧,然后疾驰而去。
他连头都不曾回一回。
顾衿发动车子,也鬼使神差地跟上去。她不知道两个人要去哪里,是不是去开房。
好像浑身发冷的症状更严重了,她哆嗦着攥紧方向盘,在车流中穿梭,旁政超车,她也超车,旁政闯红灯,她也闯红灯。
顾衿第一次把车开得这么快,也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有当赛车手的潜质。车速这么快,她脸不红心不慌,甚至做好了一会儿到了目的地见到两人之后的准备。
车一路沿着东三环下桥,到了南惠街左转,然后直行了两个路口,是一条并排宽的八车道。车道对面,是海军总院。
为了省时间,旁政把车停在路边,似乎是想不掉头直接穿人行道走过去。
他和白梓卿从车上下来,白梓卿满脸泪痕,急急跑了两步。旁政始终在她旁边。
然后,顾衿看到了尹白露。
她也是一副匆忙之色,她站在两个人对面,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白色单据,朝着旁政和白梓卿焦急地招手,似乎急于把什么东西给他们。
尹白露,白梓卿。
顾衿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脑中开始高速运转,忽然想起了这些年和尹白露相识的点点滴滴。
她说你要和旁政好好的,不要总闹别扭。她说衿衿,我现在真特累,说不出来为什么累,咱俩一定要坚持住,别被生活打垮。她说衿衿,你嫁给旁政之前要想清楚啊,他这种人,在外面不可能没“白月光”的。她说……
她说了太多,顾衿满脑子都是过去的画面,她不受控制地开着车,车头越来越偏,车速也越来越快。
那一双眼睛里,包含着的全是白梓卿的身影。
顾衿觉得自己疯了。
周围的车见到这辆黑色奥迪都下意识地鸣喇叭往路边避让,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车里的女人。
白梓卿看到那辆明晃晃朝着自己奔过来的车,大惊失色。
车距离她只有十几米,正以不可控制的速度朝白梓卿冲过去,尹白露尖叫,旁政也在大声吼着,众多私家车都吓得按起了喇叭,声音刺耳又响亮。
顾衿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了。
可是车头离白梓卿越发近了,她想躲闪,她在慌张地往后退。
八米、三米,眼看着就要撞上了。
顾衿猛地将方向盘左打,刹车带和道路摩擦发出难听的尖叫,只听得轰一声!
顾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冲,咚一下撞在方向盘上又重重地弹回来。
黑色轿车直直扎进了路边的石头花坛,车头凹进去一大块,引擎盖冒着滚滚浓烟,同时夹杂的,还有来自身后的一声闷响。
白梓卿被右侧车道一辆躲闪不及的白色面包撞倒,在地上滚了几圈,她轻飘飘地躺在那里,一直抓着旁政的胳膊,好像是抓着救命稻草。
隔着车窗,顾衿看到旁政抱起白梓卿,和尹白露说着什么,接着尹白露迅速朝着医院方向跑了,然后顾衿看到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
不可思议的,荒唐的,带着巨大愤怒的。
他好像真的生气了,那种表情顾衿从来没见过,真吓人。
来来往往的行人和车辆迅速将这里围成了一个圈,他们对白梓卿指指点点,对顾衿指指点点,对那个撞了人的面包车司机指指点点,好像在判定究竟是谁的责任。
很快对面就有医生拿着担架和急救包赶来,旁政放下白梓卿,阴沉着脸朝她走来,一把拉开车门:“下车。”
顾衿镇定地摇头,面色如常:“不下。我要等交警来做事故处理。”
旁政怒了,探进车里伸手拉她出来,动作粗暴:“我他妈让你下车!”
顾衿手腕被他捏在手里,瘦成一把骨头。旁政下意识地松了松手劲儿,顾衿脱离了他的桎梏,顺势往后砰一声关了车门,迅速落了锁。
她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像个做错事跟家长对着干的孩子。
远处有个穿白大褂的年轻医生走过来,拍旁政的肩:“情况不太好,过去看看。”
旁政紧抿着唇,死死盯着顾衿,等了几秒,才转身离开。
浩浩荡荡的医生和护士抬着白梓卿往医院大楼里进,旁政跟在后面,那道高大灰色的身影离这个混乱的事故现场越来越远。
顾衿强忍住身上四肢百骸的疼,去拿抽屉里的保险名片,她记得他当时给她这辆车的时候就说过,保险公司的电话在车里,出了车祸你记着打。
这回,真应验了。
顾衿理智地跟保险公司说清了情况和地址,然后埋首在方向盘里等待。
等着等着,她忽然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滚出两颗眼泪,那眼泪温度滚烫,能灼伤人心。
顾衿知道,她和旁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