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大亮，再这么等下去，七个时辰一过，她也甭想活命了。
从胸口扒拉出那一枚枯叶，已经被汗水浸湿，她一想，反正都是一死，不如赌一把。金小银一闭眼，将那叶子直接丢到嘴里嚼烂，忍着一股子汗咸味，吞了。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守卫大喊一声，“那边有个丫头跑了。”一阵脚步声都涌了过去，走远了。她探出头，四下无人，一路小跑从东北角的拱门钻出去，一眼望见昨日她被翻墙进来的那道侧门。心下万分激动，撒丫子向那门跑去，拉开门，一头撞上了正好进门来的人的下颌。
那人摸着隐痛的下颌，一看蒙着面捂着额头跳脚的姑娘，正是昨天夜里翻墙的那个。
“你还没走？”戏笑一声，窄眸轻挑，墨眉微扬，向楼里望去，耳边隐隐听得到楼那边一团乱哄哄的声音，凝神细听，已经知道婳梦中毒的事，抓住金小银的肩，问道，“陌衿肯给你毒药？”
“嘘……”金小银一把塞住茗倌的嘴，将他推出侧门去，偏头往门里看，没人。
拉着他往墙边靠了，“这件事跟他没关系。”好歹人家保了她的命，她不能知恩不报。
隔得近了，他闻到她身上有一股草叶的香气，那香气不是熏香，倒更像是，药香。
他探近她的身子，鼻尖凑到她的脖颈间，细细闻了一阵，这药香，很像是木夕叶。
“你喝过什么汤药？”
金小银摇头，眨一眨水汪汪的眼，“没有。”转念一想，“刚才嚼过一根枯叶，难道是有口气了？”她呵一口气在手心，鼻子凑进去闻，“还蛮香的啊。”
“枯叶……果然是木夕。”茗倌一惊，“你就这么嚼了吃了？”
金小银眼巴巴的点头，“说是要熬水喝的，可是没那条件，我就吃了。”
木夕煮过沸水，便是解百毒的良药，但若不过沸水，就是剧毒。她这样吃了下去，竟然没有暴毙而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哎，说好了啊，别把陌衿牵扯进来。”她朝他眨眨眼，等他回答。
“凭什么？”他呵呵一笑，窄眸里琥珀色却是凝重，“那边有守卫过来了，我也可以把你交出去，没什么不同。”
金小银偏头一看，门里果然过来过来了两个守卫，他都没看一眼，一双耳朵比兔子来灵光。
“喂，我当你是朋友，你出卖我？”
“朋友？”琥珀瞳仁里亮起碎如星的光点，如透着光的沉晶，唇角勾起，眉梢一挑，“既是朋友，那我问你，你吃的叶子，是不是陌衿给的？”
金小银不敢不说实话，都到了这个地步，不说他也已经猜到了七八分，要他怪她说谎骗他，不把他当朋友，把她交给那守卫，她可就死定了。
一咬牙，点点头，默认。
门内的守卫过来了，茗倌勾唇一笑，“那两个守卫我给你挡着，去吧。”
金小银张开小手，五个指头啪地拍在他肩上，“够义气！我先逃命一步，有机会多给你介绍点客人。”说完拍拍胸脯，弯起眉眼嘿嘿朝他一笑，摆摆手拜拜，转身向西边的街市跑去了。
他折回身，迎上那两个守卫，说是见一个小贼样的丫头往东边跑了。那两个守卫向东追了出去。他兀自飞身上墙，向西边的街市去了。
添香楼楼顶，婳梦躺在雕游龙戏凤图的宽大象牙床上，屈着身子，柳眉微蹙，双目紧闭，弯弯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
陌衿斜坐在床案边，从针袋里依次抽出粗细不同的几枚银针，按着顺序扎在婳梦身上几处大穴，最后一根针在头顶百会穴落下，婳梦便侧脸吐出一口黑血。几个丫头急忙上来擦拭妥帖。
毒血排出，神识清醒了些，只朦胧看清床案上坐着一个人，喉间一动，低低唤了一声，“夜”。
陌衿将银针一根一根收回，拿软布擦拭后，插入针袋，收回袖中。起身来，袖子却被白皙的玉手攥住，垂首看去，床案上的婳梦神色恍惚，失了色的水眸黯淡游移，唇间喃喃道，“昨夜下了大雪……梅花开了。”
陌衿抽回被他攥住的袖子，拂了拂褶皱，抽身去了。婳梦见那朦胧的背影走远，心下一急，又是一口血水涌上来，他也不顾，强撑着从床上滚落下来，匍匐着要去拉那远去的衣襟下摆，身上连山沾了泥灰尘土，他也不顾。丫头们上来扶他，他却挡开……
陌衿并不回头看，迈出门去，让门前的男仆过一个时辰去他房里取药方，又让备下一桶热水，不能添香粉，加一篮子的苦叶泡在浴汤里，泡上半个时辰。男仆一一记下，他便转身下楼去了。
雪……梅花……夜……陌衿淡然一笑，不必等到冬季雪落梅开，不出三日，那人定会为婳梦来，这一局，全胜收场。
同一时间，金小银正狂奔在早间的市集里，她不敢走小路，怕被添香楼的人追杀，只得在大街上有人的地方猫一样蹿。路过卖芙蕖糕的摊子，夏老伯正揭开一笼刚蒸熟的芙蕖糕，金小银都跑过几步，腿脚不听使唤的又倒了回来，从鞋底掏出一个铜板塞到夏老伯手里，大眼睛完成月牙儿，“夏伯伯，来两个酥蜜馅儿的。”
夏老伯取出两个，包好，递给她，满脸的慈笑，“是金丫头啊，今儿来得挺早啊。”
“嘿嘿，几天不吃您做的芙蕖糕，我都要馋死啦……”金小银从纸包里拈起一个芙蕖糕，猛地一口咬下去，里面包的蜜汁流出来，烫得她直跳脚，一个仰头咽了下去，一直烫到胃里，大眼睛里涌上泪来。
夏老伯一边看着，心疼道，“哎哟哟，可慢着点，刚蒸出来可烫着呢！”
金小银一面点头，小手往嘴里扇着凉风，呼呼吸着冷气，“过几天我再来买，老伯健康长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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