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炎历814年的8月15日,岚武帝国召开了第一次西征决议大会,最终的决议结果,军权、皇权两党打了一个平手,支持与反对的各占一半。这个结果,令国公大人很不爽,散会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可怜的茶杯被他摔得粉身碎骨。
方兆同感慨万千地安慰他:“韩大人啊,人不能活在理想中啊,人家不遵守赌约也是预料中的事,以你的智慧,不可能想不到的。镇西军跟你的国字号大军不同,人家那是私家军,就算没有军符令旗在手,一样可以调兵遣将。”
“不,我不是气这个!”
流玄舟在封将台赌输,答应投反对票的那件事,韩章颜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当初抢他的令旗,也就是想奚落一下他而已。如果真的指望那个混蛋投一张反对票来扭转大局,那军权党也算是混到头了。
“我现在最气氛的是溪千夜,如果不是那混账缺席,今天,说不定我们可以以一票胜出,哪会有三天后的第二次决议!”
“你气糊涂了吧?溪千夜现在只是总兵的身份,就算他进了会场,那也只有旁观的份,好像……没资格投票吧?”
“你太小瞧那个混账了,如果他想投票,有的是鬼点子。”
“也许吧,那家伙天生就是个妖孽……总的来说,我们今天能打个平手,也算不错了,至于三天后的决议,那才是真正的硬仗,有一定的风险。接下来的这三天,皇权党肯定会绞尽脑汁拉票的,我们这边只要有一个人倒戈,都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嗯,这次绝不能输。”
韩章颜捋着花白的长须在军机殿中走来走去,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溪千夜三天后会不会第二次缺席,而是担心古鸣川。
不久前,古鸣川在丁元林的支援下,成攻击退神武帝国的十万侵略之师,守住了草潭城和南夷脉精矿,刚刚官复原职。可这次,岚宫文却亲自把他调了回来。
今天上午,那家伙带着五千御魔亲卫军,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幽州。
岚宫文下的究竟是一步什么样的棋?
韩章颜百思不得其解,道:“方大人,你认为,古鸣川那一票,究竟会投到哪一边?”
“这个……还真有点不好说。”方兆同剑眉轻挑,思虑片刻后,道:“古鸣川虽然是个中立派,但他这次也是靠着你的扶持才有机会翻身的,而且,他跟溪千夜的交情也不错,按理来说,他应该站在我们这一边。不过……现在,岚宫文居然主动把他召回京师,确实让人猜不透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对古鸣川那个人,我也不是很了解,恐怕,你得让溪千夜出马才能把真相弄清楚。”
“嗯。”韩章颜赞同地点头,道:“三天之内,必需摆平古鸣川,就算他不倒向我们这一边,也绝不能让他偏向皇权党!”
俩人正聊着,殿外突然响起了一个野蛮的呼叫声:“千千!千千!你是不是躲在这里?快给我出来!滚出来!!!!!”声音一落,方慕雪冲破侍卫的阻拦,气呼呼地闯了进来。
进殿后,她的火气不减,完全无视一脸惊讶的方兆同和韩章颜,像是吃了炸药一样咆哮着:“这次!就算你躲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揪出来大卸八块!看你还敢不敢耍我!”
她一边叫,一边东翻西抄,花瓶、笔墨、画卷之类的东西,被扔得天花乱坠,敢情这里不是军机处,而是她家的后花园,想怎么摧残就怎么摧残。
门口几个侍卫,当着方兆同的面也不敢上前阻拦方慕雪,一个个吓得冷汗涔涔。
身为军机处的一把手,韩章颜居然也不生气,拍着方兆同的肩膀,诡异地笑道:“闻名不如见面啊,令媛的魄力,果然是千古一绝,令人大开眼界。方大人,你不用擦汗,凭我们的交情,我是肯定不会治罪于她的,打烂多少,你十倍赔给我就行。”
“无耻,小心我告你一个中饱私囊之罪。”方兆同白他一眼。
转头望着方慕雪时,方兆同又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见到她,就像见到自己的祖宗一样,匆匆拦住她,急道:“宝贝女儿啊,别闹了,溪千夜不在这,爹以人格操守向你发誓,他真的不在这……你别再翻了,给爹一点面子,你要是再这样翻下去,咱就要倾家荡产了啊,你难道没看到某人正像个暴发户一样,满脸堆着阴笑吗?”
“啊!!!气死我了!!!”
方慕雪气得跳脚抓狂,继续无视方兆同那张欲哭无泪的老脸,转身便跑得无影无踪。曲折的回廊尽头,传来刺耳的发泄声:“溪千夜!我恨死你了!!!混蛋,老是骗我,这次我跟你不死不休,啊!!!气死我了……”
不管她叫得多大声,溪千夜是不可能听到的。
在方兆同的行宫偷了几坛御赐的好酒之后,溪千夜便大摇大摆地溜出行宫,找个地方喝了一个痛快。然后提着喝剩的酒坛,带着九分醉意,一路晃晃荡荡,下意识地晃到了梦溪宫。
这是自八月初八被琴乐大祭师判定无缘之后,首次来梦溪宫,一进门便被门槛绊倒,趴在地上呼呼大睡,把门口的侍卫吓了一大跳。
现在,他正躺在床上,旁边的金盆中,盛着热气腾腾的暖水。
岚非梦坐在床沿边,用热毛巾小心翼翼地帮他擦着脸。望着他熟睡的样子,她似乎很满足,嘴角泛起了一丝欣慰的微笑,几天积压下来的忧伤,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侍婢端来一碗清香四溢的汤药,问道:“公主,是让溪大人内服还是魂引?”
“封将台上一战,他本来就受了伤,一直没有医治。这些天,他好像又喝了不少酒,酒毒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内服恐怕无法短时间内清除酒毒,用魂引吧。”
“是。公主,你一直守在这,也困了,那让奴婢来吧。”
“没事,梓芸,把汤药端过来,让我亲自来吧。”
岚非梦接过那碗清香四溢的汤药,放在床头边,指尖轻捏法诀,一道灵光油然而生。灵光飘渺如丝雾,如弯弯灵虹,自指尖跨入汤碗中,牵引起一股清香扑鼻的药灵之气。
丝丝缕缕的灵气,像是很听话,自觉地飘入溪千夜的嘴里。
魂引术,是魂宿师的医疗法诀,可以将汤药的药灵之力抽取出来,让患者在最短的时间内吸收到最全、最精纯的药力,其效果,与千锤百炼的丹药不相上下。
这种高阶的魂引术,医疗效果虽然强大,但对宿灵之力的消耗也很大,通常施展一次,魂宿师最少要休息三天才能恢复元气。
差不多持续了半个时辰,汤碗中的清香之香越来越淡,颜色也越来越浅,变得像杯白开水。而床上的溪千夜,气色红润了很多,可施法的岚天梦,却正好相反…
侍奉在一侧的梓芸看到公主那憔悴不堪的倦容,心中忧怨不已,暗道:“老天真不是开眼,公主对每个人这么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拥有自己的幸福……外面的人都说溪大人风流倜傥,为人放肆放羁,离开公主后,还是整天嬉嬉笑笑,一点也不难过。可那些人,谁又知道溪大人心里的痛,如果溪大人真开心,凭他这么高的修为境界,又怎么可能会中酒毒。“
想想都难过,可恨自己只是个小小的宫女,帮不了他们什么。
“公主,溪大人终于醒了,我去准备午膳。”看到溪千夜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梓芸喜上眉梢,端着一盆擦脸水匆匆出门,也不忘反手把门关好,不让外人打扰公主和溪大人。
“我怎么会在这里?”
溪千夜起身坐到床沿边,扫量着周围的环境,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体内,却有种神清气爽的感觉,丝毫没有平时醉酒之后的症状,封将台一战,积累积压下来的那股岔气,也消失了一大半,痛苦小了很多。
看到床边那碗灵气尽失的荡药,再看岚非梦疲倦不堪的微笑,一股心酸涌上了溪千夜的心头。
“我不过一点小伤而已,用不着用魂引术吧?”溪千夜压住心中的苦涩,强行挤出一丝微笑,想轻抚一下岚非梦憔悴的面容,又战战兢兢地把手缩了回来。
岚非梦似乎看出他的心事,抓住他的手,轻轻贴到脸颊上,幸福地说:“千夜,我知道,你那天愤然离开,只是不想连累我……我想告诉你,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你是傻梦,你当然不怕。”溪千夜轻刮她的鼻梁,嘴上笑嬉嬉,心里却郁凄凄,心道:“你不怕,我怕啊,你要是真有点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义父。”
命运那种事,溪千夜也不信,哪怕是被轮回之镜证明过的命运。
人定胜天,他始终认为这是一条真理。
天作恶,尤可逆,若是人作恶,那就不得不慎之又慎。在皇权党没有倒台之前,可谓是步步惊心,随时随刻都会有无法预估的危险,在这种环境下,跟非梦保持一定距离未必是坏事。
寻思至此,溪千夜安慰道:“非梦,你给我一点时间,有些事,我现在也没办法主宰。”
“嗯。”
听到这话,岚非梦心里暖暖的,一个承诺,足以守候一生。
她情不自禁地依偎到他的怀里,柔声道:“千夜,我知道你心里的压力很大,不管多久,我都可以等……以后,你不要再用酒麻痹自己了,你知不知道,看到你醉倒在梦溪宫门口的时候,我以为你……”
“不会的。”
溪千夜紧紧地搂着她,感应到她体内异水魂宿所释放出来的那股冰清玉洁的气息,心中五味杂陈。
她总是这么傻,只想着别人,完全不考虑她自己的处境,她都已经憔悴成这样了,还在用空明澄澈的水魂之力滋润自己的心脉,帮自己化解体内那股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