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易颜丹的药效,只能维持七天。
恰巧今天就是攻破草潭城的第七天,溪千夜“出关”的时候,也是“剑尊”消失在众人视线中的时候。像上次一样,他随便找个了借口堵住大家盘问的嘴巴,让“剑尊”走得理直气壮。
“剑尊”一走,大家免不了有些失落,尤其是古鸣川,原本还指望着高人能在这危难关头坐镇草潭城,结果一切都成了奢望。
心情郁闷的时候,连喝酒都没劲。
“现在魔军在五十里外蠢蠢欲动,驻城大军又没到……剑尊走了,你又要回京师述职,丢下这个烂摊子让我一个人收拾……我无话可说!”古鸣川重重地搁下酒碗,将桌上那份红头文件挫骨扬灰,一脸鄙视地望着溪千夜,问道:“难道你就没有半点内疚感?”
“我又没说要走,干嘛要内疚?”
溪千夜倒满两碗酒,春风满面的脸庞上,没有丝毫惊慌无措的表情。
内疚这种东西很玄妙,就像这碗里的酒一样,有的时候烧心,有的时候暖心,就看喝的人是什么心情。
这七天,远在万里之外的幽州一定发生了很多事。
没人知道这份紧急调令是在什么情况下产生的,溪千夜敢肯定的是,这份调令上的大红玺印,肯定不是韩章颜盖上去的。堂堂镇国公,军权党的一号领袖,他那颗睿智的脑袋,怎么可能批出这种不利于大局的荒唐调令呢?
无耻的调令,简直是个苍白的笑话。
陷在这种皇权放纵的棋局中,不求烈酒暖心,但也绝不能让烈酒烧心,唯有坚持“镇定”二字,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老鹰,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也是一个奸雄当道的年代,我们不求称雄,但求当一名勇往无前的小卒子,永不回头!”溪千夜端起两碗烧酒,一碗递到古鸣川面前。
古鸣川愣愣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
直到某人邪恶的笑容斜挂嘴边,他才回过神来,站在眼前的人不是前怕龙后怕虎的归幕参将,而是在宿灭的深渊中走过一个轮回的溪千夜。
灭宿剑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神秘莫测。
“好,为了勇往无前的小卒子,干!”
两碗一碰,酒花四溅。
一碗接一碗。
烈酒与热血混合在一起,两个弱冠少年在风云变幻的天空里肆无忌惮地绽放着青春的火花,尽情地放逐着不羁的命运。烈酒磨灭不了时局的苍凉,热血也筑不起命运的长城,但可以放手一搏。
酒过三巡,七分醉意。
古鸣川心怀忧虑,无可奈何地感慨道:“你还是回京师述职吧,这里我一个人扛着。”
溪千夜笑问:“你扛?”
古鸣川点头:“嗯,我扛。”
溪千夜追问:“真的?”
古鸣川斩钉截铁地回道:“我老鹰从不对一个男人说谎!”离别酒已经喝得差不多,到了这一步,是时候送客了。调令上签署的是军机总部的印玺,那代表着最高军令,上面说叫你三更走,谁敢逗留到五更?
违抗军令,也分很多种,像屠城那种事,虽然也是违抗军规,但好歹有借口可以掩饰过去。现在这是红头文件,白纸黑字,铁证,谁敢违令,那就是杀头大罪,跳进亡川河也洗不清。
这一点,古鸣川十分清楚,溪千夜更是心知肚明。
溪千夜摔了酒碗,直接捧起大酒坛,美滋滋地灌了几口,打着酒嗝笑问:“如果我估算没错,魔军今晚就会攻城,而苏烈的驻城大军,最快要三天后才能到……这三天,你拿什么去扛?就凭你那个九重锁宫阵?”
“你还有脸笑我,就目前而言,你的实力好像还不如我,你留不留下来,对我没什么影响。”说起溪千夜的实力,古鸣川嘴上耀武扬威,心里却没半点谱,甚至觉得,逼这家伙走,就等于逼自己进入死胡同。
溪千夜的大军在魔芳谷遇袭的时候,他曾露过一手,现在众所周知,他展露出来的实力是八阶斗宿师。
但当时他斩杀的对手,也是八阶的宫宿师高手。
在对方先出手的情况下,一剑斩杀。
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想,古鸣川只知道这家伙的修为应该不只是表面上看到的八阶斗宿师那么简单,最保守,应该跟自己的境界不相上下——师级九阶。
如果有一个九阶的斗宿师留下来守城,风险自然要小很多,可人生就是这样,处处都充满了无可奈何,没有选择的余地。
考虑到他违抗军令是死罪,古鸣川满腹愁肠千千结。
“走吧,我帮你们挑了三匹最快的战马,归幕他们正在门口等你呢。”
“记不记得屠尘曾说过——兄弟,就是有血一起流。”溪千夜丝毫没有走的意思,将喝剩的半坛酒送给他,背靠桌子后仰着,懒洋洋地问:“当时你也在场,难道忘了?”
这种话,怎么能忘记?
屠尘已经成了残废,这是不可争辩的事实,但他在战场上义薄云天的高大背影,仿佛就在眼前矗立着,永远不会被残酷的岁月所湮灭。现在回想他说过的话,长使英雄泪沾襟啊,倾心细听,那鼓动的脉络中,热血正在沸腾着、咆哮着、嘶吼着。
掂着一颗沉重的心,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唉~~~很纠结,真的很纠结!”古鸣川长叹一声,转头望着溪千夜,道:“你死皮赖脸地赖在这不走,是打算拖我下水吗?违抗军令,杀头大罪!京师那些不知情的混蛋,说不定还以为是我在这煽风点火,到时,要是连我一起斩了,那我岂不是很无辜?”
“放心,我死不了,你也死不了,我们从来就没有接到什么军令,又谈什么违抗军令?”
“嗯?!……你把话说清楚点,我脑子最近有点不好使。”
“哎呀,我说老鹰啊老鹰,魔族公主虽然长得很诱人,但你也别太放纵了,最近劳累过度了吧?瞧瞧你这智商,都枯萎成什么样子了……别说我没提醒你,那种事干多了,不仅伤身,也伤神。”
“屁!老子碰都还没碰她一下……”古鸣川瞪他一眼,急哄哄地催促道:“别扯开话题,赶紧把话说清楚,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没接到军令?难道我接到的是团空气不成?”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莫江已经出发,去追赶那个传达军令的函使……”溪千夜走到门口望望天色,正值日中天,道:“这个时辰,那个函使估计已经……真是悲剧,又多了一条冤魂。”
“哈哈哈~~少来了,那个函使好像是皇权党的人,你的慈悲心会用在他身上?天下哪有这么廉价的奇迹。”
到了这一步,古鸣川就算再怎么迷糊,他也能知道溪千夜打的是什么算盘,无非就是杀人灭口,然后一口咬定没接到军令。尽管这种事说出去连鬼都不会相信,但巧在死无对证。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皇权党就算是想用军法制裁他也没办法啊。
“来,再干,谁先趴下,今晚谁打先锋。”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喝个天昏地暗也不打个哆嗦。古鸣川兴致勃勃地提起大酒坛时,溪千夜也毫不示弱地放出话来:“要赌就赌大一点,输的守城,赢的一方单兵突击魔军大营,斩杀敌将的项上人头,并将大旗插入敌营的最高点。”
“谁怕谁啊,为了挽回上次的裤裆面子,这次绝对不会再输给你。”
两个酒坛一碰,烈酒与热血又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带着原本的七分醉意引颈畅饮。
这一巡酒喝下来,一直喝到半下午。
地上大坛小坛躺了一大堆,两人就这样四仰八叉地躺在酒坛堆里,虽然醉得一蹋糊涂,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保存一缕作弊的神智,俩人都在悄悄地想办法把酒从体内逼出来。
傍晚的时候,俩人已经渐渐清醒,躺在地上聊起了曾经那一段天真烂漫的无知岁月。
一个大兵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武将大人,前线急报,魔军在草潭城南郊十里处扎营。左锋、中锋、右锋三位武尉大人正驻守城南,请大人指示。”
没人回应他。
溪千夜坐起来,揉揉太阳穴,望着古鸣川,笑道:“装傻啊?下令啊。”
“好像……好像又是我输了……郁闷,我怎么可以善良到这种地步,后悔的速度永远赶不上你作弊的速度……”古鸣川拍着脑门站起来,鄙视地望溪千夜一眼,转头庄重地吩咐:“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只守不攻。并火速准备好一面‘千字旗’交给溪千夜大人,我们的千夜大人要单兵突击敌营。”
“是!”
古鸣川伸手将溪千夜拉起来,忧心忡忡:“你行不行啊?那可是五万魔军,而且,百色城调来的魔军主将,实力应该也不会比雨冰灵弱,不是八阶斗宿师就是九阶斗宿师,要不要叫上归幕和莫江?”
“呵呵,你就好好镇守你的大本营吧,人多坏事,我一个人就可以。”
“杀了魔将之后,到时你怎么全身而退?”
“放心吧,我有脱身的办法。”
五万魔军,杀伤力自然是强大的,其中不泛实力强悍的七阶、八阶、甚至是九阶的斗宿师和宫宿师。那些人一旦强强联手,就算是初阶斗宿王也占不了多大的便宜。
这一点,溪千夜自然也十分清楚,要想完胜,除非用“剑尊”的身份,将高阶斗宿王的实力暴发出来。
现在就剩最后一枚易颜丹,不到万不得已,轻易浪费实在是太可惜。如果只是杀掉一个魔将,不跟五万魔军正面交锋,料想问题应该不到,关键是要不声不响地混入敌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