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究还是留了下来。
也许是我自私,但是我真的很需要你。当易杨这么说的时候,我心底升起无限的愧疚。
这一段时间,或者说一直以来我是属于那种比较自我到自私的人。我从未考虑过别人如何,总是按照自己的需求生活和游走。所以,我一直没有什么朋友。我不需要别人的同时,别人也不需要我。但在这个城市,有需要我的人。我的朋友们。
生活日趋平淡,原先觉得希奇的那些所谓上层次的聚会,对我来说已经失去了神秘的光彩。只是在各种浮华包装下的明争暗斗,我和各类竞争者之间的,或者是别人与别人之间的。一旦看清了这些本质,便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但我们得生存,所以得继续。
何骏和何小露这腻歪的一对,没事就会在我跟前晃悠,赤,/裸裸炫耀着他们的幸福。我想起三月何骏临走前的憧憬,他和小露,我和雅妮,两对四个人欢聚一堂。我嘴里泛起苦涩。我研究过拉拉和双性恋的资料,各种迹象表明,何小露与张雅妮,也许会是一对。只有我能发现她看张雅妮照片时的眼神,那是一种比友谊和亲情更复杂的情愫,和我一样。
我记得那一天当她发现我房间里不再四处张贴张雅妮的相片时,她脸上流露出的惊讶和失落,甚至带着点喜悦。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是情敌。
八月,那一天是七夕。我收到了张雅妮从远方送来的祝福,在QQ留言里。她说她很快乐,因为活着还有目标,而那个目标即将到来。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历经经年的策划,一个小小的女人,借助各种力量去实施她想做的事。我在想,她这个人,可惜了。如若放在恰当的位置上,一定会极有成就。她给人的感觉并不是那么阳光,似乎刻意把自己关在狭小的空间,不愿和太多人接触。
我看着她的照片,那双忧郁的眼睛,藏着深远的记忆。我真的很想把她从那些记忆里拽出来,带着她活在阳光里。
当晚聚会,刘晓艳也来了。我们四个人喝得昏天黑地。刘晓艳彻底醉了。
“肩膀借我下。”她说完便趴进了我怀里,哭了。
何骏带着东倒西歪的何小露走了。我坐在酒吧昏暗的灯光里。看着人们的影子交错,怀里是哭泣的刘晓艳。那一刻我有种错觉,仿佛时空逆流,我们又回到了初识的那一天。那时候的刘晓艳,开朗得让人无法记起任何悲伤。
“姜林,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么?”刘晓艳的声音低得像蚊虫发出的。
“你醉了。”我拍着她的背,其实心里无限难过。是我,负了她。
“你总是这么冷酷么?你知不知道,你像一块坚冰,快把我冻透了……噢,不对。你现在和雅妮在一起。对不起对不起,看来我真醉了。”她说着,便要站起来。
我忽地搂紧了她,我感到心疼。女人总是喜欢假装坚强么?就像张雅妮,老是爱露出那副刀枪不入的神情。她在夜里哭,在黑暗里害怕,从不让人知道。
刘晓艳抬起了脸,迷醉的眼望着我,突然就吻住了我。酒吧里放着王菲的那首《我愿意》,她的歌声像温柔的刀,轻轻刺中我的柔软;而酒精将这种柔软无限发酵。我开始回应她。用力地吻着,我想象着此刻和我热吻的人是张雅妮。于是,那份激情变得更加狂热。
不过,我们很快从这种烧昏脑子的激情里清醒过来。因为一群闹哄哄的年轻人闯了进来,他们漂亮得让我感觉自己就是个老人。看他们潇洒的步伐,勾肩搭背,互相聊笑。仿佛世间任何烦恼都与他们无关。他们中有抬眼人扫过我们这一对,露出善意的笑。
刘晓艳尴尬地挣脱了我的怀抱。我们一前一后走出了酒吧。街上的风迎面吹来,我脑子中的微热渐渐消散。
我们在有点喧闹的大街上游走,我依然跟在她身后,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一个卖花的小姑娘抱着一捆鲜花追上了我。
“哥哥,情人节快乐。送姐姐一朵花吧。”她举着一枝其实已经有点被挤压得接近凋谢的玫瑰眼巴巴看着我。
我有点尴尬。但还是买下了花。我不知道该怎么送出手。事实上,真的不适合送。
刘晓艳依然在缓慢前行,连头都没回。但她一定知道我买下了花,因为她的脚步更加慢了。如果是真正的情侣,我一定会直接上前牵住她的手,或者拥住她。但我们不是。
张雅妮说过,任何女人,都不会抗拒鲜花的。
我追上了刘晓艳,将花举在她跟前。她在笑,脸上依然有泪。
我对她说:“节日快乐。我希望,下一个情人节,会有人送你一大束漂亮的花。而不是这可怜兮兮的一朵。”
她接过了花,笑眯眯地说道:“我希望,下一次有人带着戒指捧着花来向我求婚。”
“一定会有的。”我衷心地为她祝福。
“那个人肯定不会是你。”她看着我的眼睛,她依然在笑。
我知道她希望我给她一个另外的答案。但是我只能报以干笑。
人们说情人节往往是失恋的节日,因为在这一天,分手会变得更加深刻。尽管我和刘晓艳早已经结束了情侣关系,但在这一天,那种别离的疼痛又加倍地回到了刘晓艳的身上。她的泪一直在流,她那带泪的笑脸,就那么停留在我的记忆里。
最终,我们在风里说再见。各自打上车,走向不同的方向。
在家附近的广场,我下了车。绿化带里的石凳上坐着一对年轻的情侣,他们手拉着手,在灯光里互相依偎。
我下意识地握了握拳头。曾经,有一个花一样的姑娘和我手拉手漫步于此,我记得她那花瓣似的睫毛,还有那孩子气的笑脸。我们就在那张石凳上,尝试着延续初吻的味道。而那个女孩,现在,即将要做妈妈了。
她,将再不是孩子了。时光总是一去不回头,人也一样,总要随着岁月开始成长。而成长的过程,往往像蜕变一样的痛苦,却,每个人都得经历。
老天爷其实一直待我不薄,看我经历过的那些女子,哪一个都那么娇艳。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会错过,或者说眼睁睁地就把她们丢下。就像今天,只要我开口,那个哭泣的女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牵紧我的手。可是明知如此,却还是要错过。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在等谁,我想,是张雅妮吧?就像她一样,一旦把心放在了一个人身上,就再难收回来了。
其实一直孤单着,但是总是下贱得要维持孤单。
我想念张雅妮,无比的想念。我想,这一次,等到她回来。一定不会再由着她自说自话,我要把她拥进怀里,告诉她:你的将来我做主。
我不在乎她曾经经历过什么,不管她有多悲伤,我都要带着她活在阳光里。
下定了决心,我的步伐就变得坚定了。
月光皎洁,微风拂面,微微的酒意。这样的感觉让人想作诗。不过纵使我满腹情怀,却没有那么好的才气,自是作不出像样的东西。楼群在月光里静静坐着,像一个个在等候家人回归的老人。这感觉,真让人温馨。
但是,总有人会在这种时候破坏这些美感。
“嗨,等你好久了。”阴影里,那个我最不想见的人突然站了起来,出现在路灯下。——刘亦波!
我拿钥匙的手,禁不住一颤,钥匙竟没对准锁眼。我把钥匙放回裤兜,转过身面对他。他的脸很白,在月光里有点骇人。这个难见阳光的人,总喜欢突然出现在别人背后吗?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他咧开了嘴,白森森的牙在月光中泛着寒光。这家伙连笑,都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有事吗?”我的态度是显然的。我一点都不欢迎他。
“我是来找韩梅的。但现在看来,她应该不和你在一起。”他仰天叹了口气,“真遗憾哪,这么美好的节日,应该我们三个一起过的。”
“刘亦波,我希望你明白一件事。我对韩梅,是很尊重的。请你也自重!”他总是能挑起我的怒火。我是一个并不主张暴力的人,但在面对他时,我的拳头总是蠢蠢欲动。
“真让人心碎。”他居然一摁心窝,作出了悲痛的样子。
每每看到他这种德行,我浑身就起鸡皮疙瘩。就他这德行,还能混社会?他连张雅妮的十分之一都不如吧?不过,这世上能比得上张雅妮的人,确实好少。
“好吧,不打搅你了。既然你不欢迎我,我还是赶紧消失吧。要是见到韩梅,让她赶紧回家吧。我今天可为她准备了礼物。”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楼后,我晦气地吐了口气,连忙打开大门钻进楼里。这家伙就像个阴魂似的,总让人心情不好。
夜里,我睡得并不安稳。我听到隔壁屋有一些响动,我不确定是不是幻觉。有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叹息,甚至还有那细微的叫、床声。我想我又做梦了。因为张雅妮根本没有回来。钥匙在何小露手里,她现在应该和何骏在欢度良宵吧?
我想,我是实在太想念张雅妮了。
我是被噩梦惊醒的。我梦见我和刘亦波回到了他的房子,我们在灯光下满屋子做、爱。我清晰地听到我们的喘息声,他那妖媚的脸,一直贴着我。睁开眼,凌晨三天,我听到楼下大门哐的一声响,并没人上楼,那应该是有人走了。
透过拉开的窗帘,我发现阳台的灯是开的。靠近张雅妮家的那个灯开着。这说明,刚才她家里确实有人!我走上了阳台,桌面上居然放着那串本该在何小露手里的钥匙,下边压着一张卡片。
“很想你。可是答应过他们不再见你。节日快乐。”后边署名是——梅。
我捏着卡片,心底一丝丝的疼痛钻了上来。原来,刚才是她来过。她一定坐在这里,透过窗子看到了我。可是,她没有惊动我。因为,我们都有过承诺,此生再不见。
我问我自己,到底想做什么?这是第几个因我伤心的女人了?我什么也给不了她们,却一直在毫无廉耻地享受着她们的真心。这与我当初游戏花丛的初衷是完全背道而驰的。从前,我们总是说好不用心,玩玩便撒手。但是,在这里,我却一次次偷了她们的心,还不肯及时撒手。
夜风吹乱了我的头发,我坐在这里。再次想起那个神秘的女人李玉说的那句话:你不会后悔的!
可是,我现在无比后悔!这三十多年来,我第一次感到了良心上的谴责。我知道原来我一直是这么玩世不恭,这么不负责任。
——生活会报复我们的。
我知道,这句话是对的。我希望,这报复来得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