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有一种人你千万不可以得罪,那就是女人,尤其是那种极能忍耐极有韧性的女人。她们的复仇,有时候轻描淡写得像蚊虫叮咬,有时候却会让你生不如死。就像张雅妮,你看她善良,会为一念之善放过毁了她一生的人;却也可能因为你动了她身边的人而对你痛下杀手。而她报复人往往不是要你死,而是要你生不如死。
在我的眼里,张雅妮不是爱记仇的人。于她而言,这世间的风浪经得太多了,许多事在她眼里仅只是孩子的玩闹,一笑而过的淡然。但有一件事,却埋在她心里经年,不曾放下过。在她还仅是个小如蝼蚁的小人物的时候,她就开始随时伺机而待,更不用说风雨飘摇的时刻。
她说,乱世是出英雄的时刻,也是灭枭雄的时刻。我想她若是生在哪个朝代的末年,也定是一方豪杰。
在道上走,黑吃黑是常有的事。张雅妮是个特讲义气的人,事实上也是因为缺少社会历练而过于单纯轻信别人。
有人盯上了她,她手里那些经她亲手调教培训出来的艳舞演员。对于灰色地带来说,那是绝对的利润。那时候,真正会跳艳舞的演员很难找。于是那个所谓的大哥级人物出现了,讨好,商谈,表现得极其够义气。最终张雅妮决定帮他,她把手里的女孩放进了那个场子。
单一如她,绝不会想到已经结拜了的他们,会为利益反目。那个所谓的大哥,在张雅妮把人弄进场以后,直接违反他们当初的约定,扣下所有人员,所有利益全进了他的腰包。背信弃义,这在张雅妮眼里是决不容许的,更何况扣押了她的人。
于是,一个夜晚,一群荷枪实弹的警察清扫了那个场子,他们缴获了大量的毒品和军火,并消灭了一个强制****团伙。
谁都知道是张雅妮干的。她的社交背景绝对的复杂。但是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的背景更复杂,真正厉害的人物不是他,而是他身后那个亲叔叔,那个能只手遮天在那个城市呼风唤雨的人物。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吃如此大亏。
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胳膊能扭过大腿么?那次冲突,被张雅妮强制装作路人甲的何小露受伤了,半边脸破了相。正是那个大人物亲自下的手,他们认出了她。
在那个城市辛苦打拼下来的基业毁于一旦。张雅妮手里的场子全部被抢,手底下的人纷纷逃亡。张雅妮不可避免地踏上了行程。她把何小露留在了上海,几乎耗尽她所有的钱为她恢复了容貌。然后,她再度出走。
“七年了。”何小露摸着她那曾受过伤的右半年,“今年,他必须死!”
“雅妮去找他了?”我大吃一惊。这不是去找死吗?
“你觉得我的姐姐有那么笨么?”何小露一咧嘴,露出了两排整齐的牙齿,“一幢大楼的倒塌,有时候并不是强大外力的冲击,而是内部的虚空。”
我说过,不要得罪女人。这七年的时间,张雅妮从未亲自出面过。她只是借力打力,一个个把那个人物身边的人摁倒。这是一个漫长且令人毫无察觉的温和过程。聪明的张雅妮利用了警察中的新势力,在必要的时刻,她为他们提供各种线索,足够直接让那些人永世不得翻身。
而今年,那个大人物实际上已成了光杆司令。他身边虽然还有成千上万的手下,但是,那些经过各种战斗洗礼的左右膀子早已消失。他已经是一个空有架子的躯壳了。只是让这个庞大的架子倒下,还需要点时间。张雅妮现在在做的,就是加深这个架子各环节的松动。
“那个城市,必须回归真正的法制文明。”何小露重述着张雅妮的话。
“那种地方,倒下一个黑老大,肯定又会有新的黑老大出现。”这是毋庸质疑的,这现象在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发生。
“不会。”何小露再次诡异地笑了,“雅妮姐让他们长时间地独占鳌头,并且暗中帮他们消灭其余任何的新兴势力。也就是说,那个城市,现在唯一的真正大哥,就是他。而他,也就成了众矢之的!”
黑道白道,所有人都盯住了他!张雅妮果然够狠。
她从未和任何人正面接触过。她所用的途径,类似于电影里的神秘人,通过过路人,或者一些字条,或者一个电话,把线索直接提供给需要的警察。她盯上的是新上任的公安局长,那个绝对正直的人民公仆。当然,她也暗中保护着他的家人。这也是她不允许何小露参与的原因。因为,如果真正要挖起坑来,她们必然也会被牵连进去。张雅妮不会傻到跳进自己挖的坑里。
那么,她现在还在那个城市,在为她等待多年的结果而努力着。我突然意识到,我爱的是怎样的一个女人!隐忍、狠毒,却又一身正气的黑道大姐大!这样的女人……我该如何走进她那重重防护的内心?
“其实,我们蛮幸运的,至少可以全身而退。”何小露总结道。
是的。混黑,那是条不归路。真正想要洗白,很难。所幸的是,现在的她们白得让人们无法将她们与那些事牵连在一起。因为,她们在很多年前,就已经被消灭了。重生后的她们,开始过的是阳光下的生活。
我开始无比的想念这个女人,这个外表完全无害,命运多劫,却又那么正直的女人。我甚至想着,她回来以后,我要直接把她带走,告别那些记忆,一起开始全新的生活。
何骏又开始经营他那个纹身店了。何小露基本二十四小时呆在那里。她疯狂地迷恋各种纹身,她的手上、腿上、身上,任何她想象的到的地方,几乎都纹上了她喜欢的图案。何骏实在太宠她。似乎只要她要,哪怕天上的星星他都会去摘。但有一个图案,那是就早就纹在她肩上的一只蝴蝶,她是怎么也不让何骏动的。蝴蝶没有上彩,看那墨迹,应该有些年头了。
“知道吗?雅妮姐在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断定你是我认识的那个傻小子何骏!”何小露这么说的时候,正笑嘻嘻地坐在何骏的腿上,捧着他的脑袋像把玩球似的来回晃悠着。
何骏则笑呵呵地任由她折腾。如果说生活是一场战斗,那么时间就是最完美的武器,人们在时间的流逝中静静等待,一切想要的结果终会到来。比如眼前这一对,何骏那幸福洋溢的脸,正在向世人昭告他的成功;还有张雅妮,这个极其隐忍的女子,她用时间,摧毁着她的敌人。而我呢?我能等到我想要的结果吗?
“唉,不知道韩梅现在过的怎样了,她都不知道来看看我。”回来十余天,何小露显然已经腻歪了这种风平浪静的生活。
“你接韩梅的时候,晓艳就没阻拦吗?”我终于找着机会提出心中的疑问了。以我对刘晓艳的了解,她不是那么不负责的人。
“雅妮姐一个电话就搞定了。嘻嘻!”何小露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看着我。
原来刘晓艳对我们隐瞒了实情!这个女人!我有种恨得牙痒痒的感觉。想不到从不会藏心事的她,居然也学会了演戏。这一个个,都让张雅妮给带沟里去了!
我想起韩梅那个变态的老公刘亦波,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我不敢想象韩梅回去后过的会是怎样一种生活。那个房子,那个男人,对我来说像一个黑漆漆的陷阱。
“那个刘亦波,是什么样的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何小露居然对这个男人起了兴趣!
“一个你不会想认识的人。”我心底泛起极不好的感觉。如果他们,知道我和刘亦波……那我会是怎样一个下场?这几天强压下去的恶心的感觉突然又冒了起来。完了,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法正常面对女人了。
“可是韩梅是雅妮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肯定得管她呀。”她这么说的时候,已经拿出了电话……
何小露开始和韩梅厮混。当然,她们从不到我家。也许是韩梅不愿意见我。何骏也绝对禁止何小露去她家里。连张雅妮都能着道,更不用说相对来说头脑简单的何小露了。何骏甚至还时常拉上刘晓艳给她们作陪,不管怎么说,有刘晓艳在,总是安全的。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缓慢前移。转眼六月。在这个城市,已经属于夏天了。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的盆地气候,还是绝好的绿化环境。这里的夏天,其实并没有太热。空气中适宜的湿度,还有那种随处可见的鸟语花香,总让人感到心情愉悦。
我和何骏闲晃在城市的大街上。在中国,任何一个城市,都会有那么一两条足够繁华的街道,人潮蜂拥。人们的购买力时常让我怀疑这钱,是不是大风刮来的。我们走在人群里,看着眼前的熙熙攘攘,像看电影一样。你看人们讨价还价,你看那些买下奢侈品毫不皱眉的神态,还有那为刚淘着眼中的宝贝而雀跃的姑娘小伙。这一切,让我们感觉自己,似乎脱离生活,有点远了。
那是一个珠宝商行,漂亮的玻璃橱窗,衣着光鲜的人儿在里边挑拣着首饰的款式。这种地方,总给人琉璃世界的感觉,我们看里边的人,时常会有失真感。那个漂亮时髦的姑娘,正弯腰全神贯注地俯视着柜台里的首饰,她的一只手,挽着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男人衣着考究,头发打理得特别顺滑。那脸上的神情,一副志得意满。这画面,让我突然想起《蜗居》上男主说的一句话:男人这一辈子,一部好车,一个红颜知己。看这样子,眼前这个男人应该是都具备了。他手里正提着一个女款的LV包,那水钻几乎能亮瞎我们的眼。
我们走过橱窗前。原本东张西望看这些店里景致是我的专利的,但是何骏几乎是下意识地往橱窗里扫了一眼。他的脸僵了一下。我转过脸,那个漂亮得让人羡慕的姑娘正好抬起了头,是黄熙雅——何骏差点就娶了的姑娘。我看到她的脸带着种梦幻般的迷茫,然后定定看住了何骏,她的眼睛瞬间亮了。四目相对,却只是短暂的零点一秒。何骏连脚步都没停下,继续把视线放到了前方。
记忆,像一台突然开始运转的老旧机器。它将一些事,带回到我面前。
张雅妮说:“短短两天时间,我们就成功拆散了一对鸳鸯。生活,会报复我们的。”
那天的阳光特别柔和,我们坐在冬日的暖风里,她的脸上有种痛楚,是我无法理解的。她那漂亮的眸子,在阳光下闪着神秘的紫色光芒。
她说:“不信?请静待时光流逝。会等到的。”
她这话,让我想起目前她正在进行的那件事。她说的很对,静待时光,会等到的。
何骏一直在走,我默默跟在他身后,我们各怀心事。在一个路口,他突然站住了脚,回身,朝我笑了起来:“好笑。”
他身后是繁华的建筑和拥挤的人群,还有头顶上方那耀眼的光芒。他在这种充斥着活力的背景下笑了。那种告别过去,迎来新生的笑。
我也笑了。我的笑容背后,是各种复杂。我为他高兴,为过往惭愧,为那些人和事难过。这一刻,我觉得他是属于阳光的。而我,只能躲在阴影里。
生活,我是如此迫切地想要知道,何日,我才能重回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