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笼罩着幽静的大牢。
一双黑色的布鞋一步步走下台阶。
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不是刻意隐藏脚步声,而是本身的造诣高深,触步轻巧如雪,不留一丝痕迹。
青石台阶冰凉突兀,在深牢中蜿蜒曲折,似乎幽暗的通向地狱。
脚步一步一步往里面走去。
章庸合衣躺在木板床上,眼睛轻轻的闭着,呼吸均匀,脸色红润。
黑衣人悄无声息的站在牢门前,盯着似乎已入睡的章庸,好大会功夫,后者缓缓的睁开眼。黑衣人道:“章庸,起来受死吧。”
章庸皱了皱眉头,别过头看了这人一眼:“你是谁?”
黑衣人音色冷淡:“你不是知道么。”
章庸眼神闪烁了一下,道:“大人他.....他没有说什么么?”
黑衣人垂下眼睑,道;“大人让我告诉你,他也很无奈。”
章庸听罢,不由得满腔悲愤,他跃起身,跑到牢门口,一把抓住黑衣人的衣领,吼道:“我要见大人!我要见大人!”
黑衣人眯了眯眼睛,一把打开章庸的手,低声道:“你死后,没有人会怀疑到大人身上,大理王爷的那件案子,就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多好!你是似有所得。”
章庸一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让我见大人!让我见大人!”
黑衣人闻言,怒声道:“大人是不会见你的!你任务失败,令最重要的证人失踪,至今还没有找到,如果她落在皇上手中,那大人就真的完蛋了!你还想见大人!受死吧你!”
章庸心猿意马,抬眼见黑衣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利刃,吓得怪叫一声,连连往后退去。不料,黑衣人挥刃砍断门上的铁锁,大步奔了进来。
章庸不敢大意,就地翻了个跟头,往后躲去。黑衣人扑身上前,一把将刀插入章庸耳侧的稻草中。章庸大声叫起来:“救命啊!救命啊!”
黑衣人擒住章庸的脖子,冷笑道:“哼,你也不想想我是怎么进来的。大人的实力你不是不清楚,就算你叫破喉咙也没有用了!”
章庸被黑衣人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看来齐冯是真的要取自己性命了!想到这儿,他不由得悲从中来,没想到自己最后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
黑衣人不给他过多的思考时间,利刃一偏,直取他脖颈动脉。求生的渴望,激发了章庸体力的本能。他抬脚踢在黑衣人腰间,黑衣人惊觉不好,滚落在一旁。章庸见逼退了他,也不恋战,夺过路去就要往外跑。黑衣人哪肯放过他,双腿一勾,缠上他的脚腕,稍一使力,将章庸绊倒在地。
章庸凭腹力,直直坐起,黑衣人业已起身,双方一招一式打了起来。
然而只片刻功夫,章庸落了下风。他惊恐的看了黑衣人一眼,惊觉自己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反应过来这个事实,章庸再无争斗之念,一心只想逃出大牢。他虚张声势,向黑衣人上盘攻出一招,趁黑衣人躲闪,连忙跑出牢门。在他看来,只要他能跑出这扇门,便能轻而易举的将黑衣人关进去,便能脱身了。
没想到,他前脚跑出去,黑衣人随后跟了上来,纵身一跃,双臂盘在他颈间,匕首狠狠刺进章庸胸口上!
“噗!--”章庸只觉得浑身一麻,喉咙腥甜,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黑衣人一刀刺中要害,不敢久留,拔出匕首,转身走了出去。
章庸只感觉到双腿越来越软,最后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脸侧着贴着地面,宽厚的胸膛下滋滋的往外流淌着鲜血。他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呜咽,不甘心的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
齐冯,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想着,章庸用沾满鲜血的手指,颤颤巍巍在干燥的地面上写下了两个血字,才气竭而死。
第二天。
仁宗聚集众大臣在御书房议事,突然禁军来报,仁宗目光幽深,对敬德公公摆手命道:“传。”
敬德公公点头,躬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将那要见仁宗的禁军带了上来;“启禀皇上,章庸于昨夜被人杀死在牢中。”
仁宗听罢,眉头一皱,接着怒声吼道:“什么?!章庸被杀了?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那禁军见皇上怒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惶恐却又异常委屈道:“皇上息怒!昨个儿夜里,小人....小人将人手调去巡逻了.....”
仁宗一拍手边的案几,怒道:“混账东西!你的职责是看守大牢里的犯人,谁让你擅离职守去巡逻的?!”
禁军委屈极了,带着哭腔道:“是....是皇上您啊.....”
仁宗剑眉一横,无比威严:“寡人只叫你抽调少数人手,你缘何令大牢内空无一人,以致章庸被杀啊?”
禁军结结巴巴的说:“小人....小人是....只抽调了少数人手啊....”
仁宗斜眼瞅了他一眼,冷冷一哼,气似乎消了一些,大手一挥,道:“算了,下去吧。”
禁军如临大赦,大松了一口气,刚想下去,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支支吾吾了起来:“小人....还有一件事要禀报...”
仁宗眼睛都懒得抬一下,道:“什么事,快说!”
禁军偷偷瞄了齐冯一眼,见后者正奇怪的看着他,心里一紧,道:“小人在章庸尸体旁边发现了一个人的名字,似乎是章庸死不瞑目,故意留下那人的姓名,好让皇上追查真相。”
仁宗听闻,来了兴趣:“哦?他留的是何人姓名?”
禁军心中更加紧张,咽了口吐沫道:“齐....齐大人的名讳....”
此言一出,御书房中的大臣皆惊诧无比。齐冯更是天大的冤枉,又气又急的吼道:“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老臣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啊?!”
禁军眉头一皱,转身向章庸躬了躬身子:“小人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设计陷害齐大人,只是章庸尸体旁边确确实实写着大人的名字,大人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
见他这般肯定,章庸立刻就明白了!这摆明了是有人陷害自己啊!有这么大本事在牢中杀人,而不为人知,除了一个人,这普天之下,恐怕再没有第二个人了!想着,齐冯脸色一沉,回过头来看了看仁宗。
而恰巧这时,仁宗也正眯着眼睛看着他,他眼中流露着精光,整个人格外的阴沉危险。
齐冯心头一紧,实实在在感觉到仁宗浑然天成的压力。他手心顿时渗出了冷汗,赶忙将头低下去。
仁宗冷冷的看着齐冯,淡声道:“齐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齐冯听见仁宗发问,忙跪下道:“皇上明察!这定是有心之人陷害老臣,老臣实在是没有杀章统领的理由啊!老臣....老臣都不认识他!....”
仁宗见他推的干净,眉毛一挑,似乎真的在思忖齐冯的话,尔后道:“不管爱卿跟这个案子有没有关系,今日内,爱卿还是不要四处走动,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呆着吧。”
齐冯一愣,抬头看了看仁宗,只得点头答应。
自这天之后,齐冯闭门谢客,整日龟缩在家。可是仍日日接到噩报,不是钱庄赌场被烧,就是培养的杀手莫名其妙的失踪,然后在某个河边找到尸体。
一时间人心惶惶,齐冯更是寝食难安。如果这些都是皇上的所作所为,看来皇上是想将他连根拔起啊!因为他已经接到来自各地的书信,这些书信无非都在斥责怪齐冯过河拆桥,太不讲江湖道义。
“老爷!老爷!”管家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一惊一乍的吓得齐冯胆战心惊。
齐冯眉头深锁,迎上前去:“怎么了?”
管家将手中的书信递给齐冯,道:“绵州那边又出事了,童贺被杀,童贺手下两个近从,拼死才跑出来,说是派出杀手杀掉童贺的,不是别人,正是老爷啊!现在童贺的手下群情激昂,要进京来找老爷的麻烦呢!”
齐冯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是我!我压根就没有出府啊!”
管家泪水涟涟,道:“近日以来,老爷在全国各地培养的势力接二连三受到打击,死的死,散的散,还有聚在一起的,也都是想着怎么报复老爷....老爷,我们是不是完蛋了?”
齐冯大吃一惊,回过头来刚想大骂管家,却怔住了。他说的何尝不是事实呢?没想到皇上竟然这么狠毒,不露声色的就铲除了他这么多年的心血,以前,是他太小看这个表面懦弱的皇帝了!
想着,齐冯只觉心神俱疲,无力的摆摆手,对管家说:“你出去吧,我一个人想想。”
管家心知齐冯定然心烦意乱,只得哀伤着出去了。
待管家走后,齐冯思前想后,一会儿觉得生机渺茫,一会儿又蠢蠢欲动。皇上之所以只是暗地里行动,无非是因为没有十足的定他罪的证据,只要他能找到小莲,他就还是有机会活命的!可是童贺的那些手下会放过他吗?他们认定了童贺死在自己手上.....
齐冯辗转反侧,身上一会儿凉一会儿热,如同置身于油锅之中,煎熬无比。
突然,一阵烈风刮开了右手边的窗户,吹熄了身后的那盏油灯。
齐冯惊了一跳,回头来看,却见窗外漆黑一片,沉沉的,如同梦魅。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齐冯起身走到窗边,正欲合上窗户。蓦的一声暴喝,就听见“齐冯,纳命来!”便见一个黑影腾空跳进房间。
齐冯吓得“妈呀”叫了一声,转身往门边跑去,那人哪肯给他机会,抬脚将齐冯踹翻在地,挥剑向齐冯头上砍去。
齐冯看的真切,忙打了个滚,躲在了一边,大声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只叫了两声,齐冯便再也叫不出来,因为那人抬手将长剑插入他的大腿中。齐冯觉得大腿一凉,眼睁睁看着鲜血涓涓浸湿了裤腿。他杀猪般嚎起来。
那人冷笑了一声,道:“你也会怕?!你这个贪生怕死的老东西!我们兄弟为你卖命,到头来你却过河拆桥,你害的我们兄弟好苦啊!”
齐冯涕泗横流,求饶道:“不是我做的啊!真的不是我,那明显是有人陷害我的!”
那人呸了一声,怒道;“包拯死后,朝中谁还敢与你作对,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齐冯疼的凉气直抽,道:“我头上还有个皇帝啊!我太过招摇,难免会让皇上起了杀心啊!若不是因为没有证据,我现在也该被皇帝杀掉了!”
那人冷冷一笑,道:“你蒙谁呢?皇上若是想杀你,还用的着什么证据?随便安个罪名给你,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废话少数,受死吧!”
那人刀还未落下,便见门啪的被撞开,冲进来几十个铁甲裹身的禁卫军,个个横眉怒目。为首的一人瞪圆了眼睛,对这人吼道:“把刀放下!”
这人见在最关键的时候来了人,又气又急,欲做最后一搏,举剑向齐冯削去。那头领见这人凶狠,不敢大意,抬脚将剑踢飞,几个手下一起围上来,将这人当场刺死在地。
齐冯死里逃生,只觉得浑身酸软,大腿更是疼痛难当,由管家扶着起身,对那禁军作揖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老夫感激不尽....”
“不必谢了。”那头领打断齐冯的话:“小人是奉皇上之命,来带齐大人回宫的!”
齐冯愣了愣,颤声问道:“为...为什么?”
头领轻声一哼,道:“大人还是自己去问皇上吧。来人啊!将齐大人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