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们三人谈完话后,已是小半个晌午了,我已将沈府逛了个遍,正在与沈毓的丫鬟聊天。
这个沈府可比他爹的沈府大多了。
跟我聊天的丫鬟是跟了沈毓五六年的贴身丫鬟,叫做青草,人很温和,但从她言辞中也可看出,她是个很精明的女子。
一提到贴身丫鬟,我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通房丫鬟,于是暗地里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见她眉目中刚柔并济,不禁有些难受。不过我却并未表现出来。
“你们在说些什么,这么开心?”沈毓走近,阳光洒满了一身,一双明丽的眸子里闪着夺目的光辉,弯唇道。
“哼哼……”我抬了抬下巴,“不告诉你!”其实我们并没有谈多久,也没有说多少,无非就是聊聊沈毓的性格、话话家常什么的。
不过,从她不多的话里,我到看出了她对沈毓的了解,以及她想埋藏,却还是有泄漏的感情……
她说:“沈大人有时候就像个孩子,调皮的紧。”
她说:“沈大人小时候其实吃过很多苦,看着让人心疼。”
她说:“沈大人弹得琵琶天下一绝,一手字写得令人惊叹。”
她说:“沈大人……很好……”
她说……
……
哪知沈毓竟然瘪瘪嘴,委屈地道:“花花,你们就知道欺负我……”
我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白了他一眼——丫滴这么多桃花!
沈毓无奈一笑,继而道:“你们继续聊吧,我现在还有事要办,要出去一趟,可能要晚上才回来,青草你以后就照顾着她点,她这个人一点儿都不让人省心,吃饭吃的快,晚上还踢被子。”说罢还叹了口气。
诶?他怎么知道我有晚上踢被子的习惯?
我脸微微一红,瞥了青草一眼,见她没太大反应,依旧是微笑着,便转过头对沈毓嗔道:“别胡说!”继而又想起他的伤,担忧地问:“你的伤没问题么?”
他点点头,笑,“放心,不会有事的。”
“你最好没事!”我瞪了他一眼,那么大的伤口,就算是再好的药也要养个十天半个月时间吧,如今这才第六天……
他眼里亮晶晶的,偏生地又将眉一挑,有些痞痞地说:“怎么,这么担心我?”
“鬼才会!”我看着他有些怪异的表情,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他弯唇,眼里闪过一抹温柔。
奇怪的是,他们走了三个人,留下玉鹤道人。
“青草,给这位道长找间上房,派人好好收拾了,不可怠慢!”
“是,大人。”
他们三人走了,青草看着沈毓离开的身影,微微出神,然后笑着对我说:“沈大人待你真好。”
那笑,明明是逆着光,可我却觉得无比光华。
“姑娘,道长,我先去准备房间。”说罢行了个礼便下去了。
那女子,走路的时候背挺得很直。
旁边的玉鹤道人拂尘微动,微笑着对我行了个道礼,“姑娘,又见面了。”
我嘿嘿一笑,说:“道长还真是淡定。”
知我说的是他没有因为我换了张脸而感到惊讶,他勾唇,道:“贫道只是早已安下了心。”
我微微一怔——感情他天生就是做道士的料子?继而又被自己这个好笑的想法逗乐了,不禁笑眯了眼。
玉鹤道人仍旧云淡风轻地一笑,仿佛将世事全都隔离在外了。
然而这个笑容,我看着隐隐地有些不舒服。
为何会不舒服呢?我叹口气,或许是我嫉妒吧……
青草忙着去张罗玉鹤道人的住所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事情,我便和玉鹤道人闲聊了起来。
说起来,这个玉鹤道人的身份定不会一般,和沈毓、秋涵礼他们做朋友也就罢了,竟然还参与到政事上来了,一般来说,道士便是出家人了吧,怎生的会去管政事呢?更何况玉鹤道人可不是一般的超然脱尘……
“道长,你是不是四处云游啊?”
“是啊,四处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一刻我竟觉得他的目光有些飘忽。
“那可有何有趣的见闻?”
“见闻倒是有一些,有趣不有趣我可拿不定,姑娘可是想听?”
“是啊是啊……”我笑着点头,没多少机会出去见识江湖,能从他口中听到一些也是不错的,“不过啊,道长可直呼我小福。”姑娘姑娘地叫听着实在牙碜。
“小福倒是个直爽的性子,既然如此,那贫道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你我也算有缘,若你不嫌弃的话,也不必道长道长地叫,不如你做我妹妹,叫我大哥可好?”
“诶?”我一愣,然后开心地笑开,“小妹求之不得!大哥!”有个神仙般的人做大哥,当然是求之不得!在那边世界的时候,我只有老妈一个亲人,没想到在这边还可以认一个大哥!而且我相信,他认我做妹子的原因真的就只是有缘!
那把素白的纸伞便是他说有缘就送给我了,现在落在谷家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回来……
“大哥,你快讲吧!就从……你刚出来那时讲起可好?”
“呵呵,好……”大哥捋了捋拂尘,“十年前,我刚刚准备做道士……”
“等等!”我摸了摸下巴,“大哥可否告知小妹因何要做道士?”见他目光微闪,我便有些后悔了——这样问也太唐突了些,不知道大哥会不会回答……
“因为,我的缘灭了。”不料他却回答了,“这十年来,我一直在找遗失的那份缘……”
寻缘?我笑笑,有些调侃地道:“大哥这般谪仙似的人也会有尘缘?”
他苦笑——没错,是苦笑,“我也是凡尘中的一个凡人,我也有七情六欲,只不过,随着一些人一些事的消失而流走了,如今,我便只想找到那分缘了,然后,若缘还在,我便牢牢抓住;若缘已空,我便放下前尘,一心入道。”
“诶?也就是说,大哥现在还未放下红尘?可你不是说安下心来了么?”我有些惊讶——明明他是那般出尘啊,而且听他的话,好像说的还是感情之事……
他有些好笑地说:“安下心来是因为有目标,而那红尘,岂是容易放下的?”
我一怔——是啊,人若能轻易放下红尘,世间又怎会有诸多疾苦?谷幽珉的苦等,泉的痴情,川月的犹豫,红芍的想念和自卑,还有沈毓,还有我,还有大哥……
一时间,心情便低落了下来,隐隐的还有些灼热的痛。
“你可还好?”大哥微微凝眉,清朗的目光如月下清泉,渐渐地压下了我的焦灼。
“大哥,我给你说一个傻女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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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哥淡然的目光里,我开始讲诉红芍的故事。
中午的阳光洒满了整个府衙,空气渐渐变得闷热,我望着大厅门外的大树,那里有几只蝉在稀疏的光影中懒懒地鸣叫,燥了整个天空,整个大地。
可我的心里,满满的是水流,融进了太多的东西,似苦,亦是涩,还有沉甸甸的悲恸……
“她,真的很傻,对不对?明明自己有机会逃跑却不逃跑,为了报恩又失去了太多,现在生死未卜……我……她真的好傻……”我讲着讲着,鼻子开始发酸,后面说的话带了浓浓的鼻音。
眼前似浮现出那张美丽的脸来,那鲜红的衣裳。
“是啊,确实好傻……”大哥叹口气,微笑着看向我,“可是,她却很可爱呢……”
心里一动,我弯起唇角——“恩,真的好可爱!”可爱到,让我心痛。
可是,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子,却没有得到该有的幸福,人生里却满是坎坷和荆棘……
中午吃着饭,我想起了仙半仙——好想吃他做的饭,虽然这饭食也很好吃。
吃罢饭,我便回房睡了会儿午觉,房间是沈毓挑得,夏日里背着光,因此很是阴凉,不一会儿我便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而今天,竟然入了好些天没有进过的梦里。
依旧是血流成河、遍地横尸的苏府,不同的是,红煞人眼的视觉范围里,多了抹白色的风景。
“小在水啊,你跟着我可好?”邪魅的白衣男子,唇边开着邪恶的花,好似无论是谁,只要稍一触碰,便会中毒至深。
小女孩泪眼汪汪,却硬逼着不流出来,固执地看着男子,轻轻地点头,然后微微打了个喷嚏。
白衣男子眉一挑,邪邪地笑了笑,一手揽起小女孩,向后挥挥袖,像是扬起一阵白色的流云,一闪,便不在了。
小女孩趴在男子的怀里,蓦地轻哼了声“珉哥哥”便不再言语,只是时不时地打着喷嚏,手中紧紧地抓着红色的香包。
白衣男子垂眸看了眼小女孩,微微勾了勾唇,眼中精光一闪。
然后,画面切换,白衣男子坐在秋千上乘凉,小苏在水蹲马步,白衣男子在江上泛舟,小苏在水挑水桶,白衣男子在树下吃梨,小苏在水爬树,白衣男子在夜色里吃着香喷喷的烤鸡,小苏在水打柴……这期间,时不时会有个也是一身白衣的男孩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微笑……
而小苏在水在夜里,常常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捏捏拳头,抱着谷幽珉送的香包猛吸几口气,然后不安地睡下……
这便是苏在水后来发生的事么?救她的人八成是霜宫的前任宫主吧……而那个小男孩,便是沁雪了……
那个白衣男子,现在还在么?
我揉揉眼睛,洗了把冷水脸,顿时人就清爽了起来。
出了房门才知道,此时竟已是快要黄昏了,两个小丫头正守在房门口,偷偷打着瞌睡。被我开门的声音惊醒后,忙告知我说沈毓也回来了,正在和大哥在后院的凉亭里谈笑。
到了后院,我觉得自己有些悲摧——那院子花,开得真好啊……
我本想过去同他们说说话,可后院里那片花园里的花儿正鲜艳的开着,成了我的大阻力——我可不想一直打着喷嚏!
沈毓看到了,向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我撇撇唇,只得捂住鼻子,快步冲过去,打算说几句话就走。
“啊惬!”我揉揉鼻子。
“怎么了?你着凉了?”沈毓关心地问。
“没……啊惬!这具……哦,我见不得……啊惬……花……”
“你怎么不早说,那我们快点离开这里!”
于是三人再次转移阵地到大厅。
“花花,没事吧?”
“没有没有,我才没那么娇弱额!”(小福:话可不能这么说,有时候过敏可以死人的……某花:去!)
“那就好……”沈毓叹口气,眼中有自责快速地滑过。
我不禁有些疑惑,他自责个什么劲儿啊?一转眼,那抹自责又消失不见,我不禁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今天忙了一天,有没有用力的时候?伤口没裂开吧?”我盯着沈毓的伤口处看,有些担忧。
“没事没事,别担心。”沈毓笑眯了眼。
“哼,就算没裂,伤口也会很痛吧!嗯,黄鼠狼?”
沈毓目光一闪,立刻凑近了脸,笑嘻嘻的样子,“花花,你果然很关心我啊!你看,现在你的样子好像管家婆哦!”
脸微红,我白了他一眼,脚下也没留情,狠狠地踩了一脚,听着沈毓的痛呼声,蓦地想起了秋涵礼的事,于是我问:“那个,秋涵礼没事吧?就算再厉害他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啊!可他今天看起来像是没受伤似的。”
沈毓赞许地看了我一眼,说:“涵礼可是吃过宝药的,就算受了伤,在这六天的时间里也足够他养好了。”
忽地脑中精光一闪,我问:“什么宝药这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