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我奋斗了整整两年,希望能在成绩上赶上我的同学,但是就像刚才吕植老师说的,你尽管在中学高考可能考得很好,是第一名,但是北大精英人才太多了,你的前后左右可能都是智商极高的同学,也是各个省的状元或者说第二名。所以,在北大追赶同学是一个非常艰苦的过程,尽管我每天几乎都要比别的同学多学一两个小时,但是到了大学二年级结束的时候我的成绩依然排在班内最后几名。非常勤奋又非常郁闷,也没有女生来爱我安慰我。(笑声)这导致的结果是,我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得了一场重病,这个病叫作传染性侵润肺结核。当时我就晕了,因为当时我正在读《红楼梦》,正好读到林黛玉因为肺结核吐血而亡的那一章,(笑声)我还以为我的生命从此结束,后来北大医院的医生告诉我现在这种病能够治好,但是需要在医院里住一年。我在医院里住了一年,苦闷了一年,读了很多书,也写了600多首诗歌,可惜一首诗歌都没有出版过。从此以后我就跟写诗结上了缘,但是我这个人有丰富的情感,但是没有优美的文笔,所以终于没有成为诗人。后来我感到非常地庆幸,因为我发现真正成为诗人的人后来都出事了。我们跟当时还不太出名的诗人海子在一起写过诗。后来他写过一首优美的诗歌,叫作《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们每一个同学大概都能背。后来当我听说他卧轨自杀的时候,号啕大哭了整整一天。从此以后,我放下笔,再也不写诗了。
记得我在北大的时候,到大学四年级毕业时,我的成绩依然排在全班最后几名。但是,当时我已经有了一个良好的心态。我知道我在聪明上比不过我的同学,但是我有一种能力,就是持续不断的努力。所以在我们班的毕业典礼上我说了这么一段话,到现在我的同学还能记得,我说:“大家都获得了优异的成绩,我是我们班的落后同学。但是我想让同学们放心,我决不放弃。你们5年干成的事情我干10年,你们10年干成的我干20年,你们20年干成的我干40年。”我对他们说:“如果实在不行,我会保持心情愉快、身体健康,到80岁以后把你们送走了我再走。”
有一个故事说,能够到达金字塔顶端的只有两种动物,一是雄鹰,靠自己的天赋和翅膀飞了上去。我们这儿有很多雄鹰式的人物,很多同学学习不需要太努力就能达到高峰。很多同学在北大毕业以后可能很轻松地就能进入哈佛、耶鲁、牛津、剑桥这样的名牌大学继续深造。有很多同学身上充满了天赋,不需要学习就有这样的才能,比如说我刚才提到的我的班长王强,他的模仿能力就是超群的,到任何一个地方,听任何一句话,听一遍模仿出来的绝对不会两样。所以他在北大广播站当播音员当了整整四年。我每天听着他的声音,心头咬牙切齿充满仇恨。所以,有天赋的人就像雄鹰。但是,大家也都知道,有另外一种动物,也到了金字塔的顶端。那就是蜗牛。蜗牛肯定只能是爬上去。从底下爬到上面可能要一个月、两个月,甚至一年、两年。在金字塔顶端,人们确实找到了蜗牛的痕迹。我相信蜗牛绝对不会一帆风顺地爬上去,一定会掉下来,再爬,掉下来,再爬。但是,同学们所要知道的是,蜗牛只要爬到金字塔顶端,它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它收获的成就,跟雄鹰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也许我们在座的同学有的是雄鹰,有的是蜗牛。我在北大的时候,包括到今天为止,我一直认为我是一只蜗牛。但是我一直在爬,也许还没有爬到金字塔的顶端。但是只要你在爬,就足以给自己留下令生命感动的日子。
我常常跟同学们说,如果我们的生命不为自己留下一些让自己热泪盈眶的日子,你的生命就是白过的。我们很多同学凭着优异的成绩进入了北大,但是北大绝不是你们学习的终点,而是你们生命的起点。在1岁到18岁的岁月中间,你听老师的话、听父母的话,现在你真正开始了自己的独立生活。我们必须为自己创造一些让自己感动的日子,你才能够感动别人。我们这儿有富裕家庭来的,也有贫困家庭来的,我们生命的起点由不得你选择生在富裕家庭还是贫困家庭,如果你生在贫困家庭,你不能说老爸给我收回去,我不想在这里待着。但是我们生命的终点是由我们自己选择的。我们所有在座的同学过去都走得很好,已经在18岁的年龄走到了很多中国孩子的前面去,因为北大是中国的骄傲,也可以说是世界的骄傲。但是,到北大并不意味着你从此大功告成,并不意味着你未来的路也能走好,后面的50年、60年,甚至100年你该怎么走,成为了每一个同学都要思考的问题。就本人而言,我觉得只要有两样东西在心中,我们就能成就自己的人生。
第一样叫作理想。我从小就有一种感觉,希望穿越地平线走向远方,我把它叫作“穿越地平线的渴望”。也正是因为这种强烈的渴望,使我有勇气不断地高考。当然,我生命中也有榜样。比如我有一个邻居,非常地有名,是我终生的榜样,他的名字叫徐霞客。当然,是500年前的邻居。但是他确实是我的邻居,江苏江阴的,我也是江苏江阴的。因为崇拜徐霞客,直接导致我在高考的时候地理成绩考了97分。也是徐霞客给我带来了穿越地平线的这种感觉,所以我也下定决心,如果徐霞客走遍了中国,我就要走遍世界。而我现在正在实现自己这一梦想。所以,只要你心中有理想、有志向,同学们,你终将走向成功。你所要做到的就是在这个过程要有艰苦奋斗、忍受挫折和失败的能力,要不断地把自己的心胸扩大,才能够把事情做得更好。
第二样东西叫良心。什么叫良心呢?就是要做好事,要做对得起自己、对得起别人的事情,要有和别人分享的姿态,要有愿意为别人服务的精神。有良心的人会从你具体的生活中间做的事情体现出来,而且你所做的事情一定对你未来的生命产生影响。我来讲两个小故事,讲完我就结束我的讲话,已经占用了很长的时间。
第一个小故事。有一个企业家和我讲起他大学时候的一个故事,他们班有一个同学,家庭比较富有,每个礼拜都会带六个苹果到学校来。宿舍里的同学以为是一人一个,结果他是自己一天吃一个。尽管苹果是他的,不给你也不能抢,但是从此给同学留下一个印象,就是这个孩子太自私。后来这个企业家做成功了事情,而那个吃苹果的同学还没有取得成功,就希望加入到这个企业家的队伍里来。但后来大家一商量,说不能让他加盟,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大学的时候他从来没有体现过分享精神。所以,对同学们来说,在大学时代的第一个要点,就是你得跟同学们分享你所拥有的东西,感情、思想、财富,哪怕是一个苹果也可以分成六瓣大家一起吃。因为你要知道,这样做你将来能得到更多,你的付出永远不会是白白付出的。
我再来讲一下我自己的故事。在北大当学生的时候,我一直比较具备为同学服务的精神。我这个人成绩一直不怎么样,但我从小就热爱劳动,我希望通过勤奋的劳动来引起老师和同学的注意,所以我从小学一年级就一直打扫教室卫生。到了北大以后我养成了一个良好的习惯,每天为宿舍打扫卫生,这一打扫就打扫了四年。所以我们宿舍从来没排过卫生值日表。另外,我每天都拎着宿舍的水壶去给同学打水,把它当作一种体育锻炼。大家看我打水习惯了,最后还产生这样一种情况,有的时候我忘了打水,同学就说“俞敏洪怎么还不去打水”。但是我并不觉得打水是一件多么吃亏的事情。因为大家都是一起同学,互相帮助是理所当然的。同学们一定认为我这件事情白做了。又过了十年,到了1995年年底的时候新东方做到了一定规模,我希望找合作者,结果就跑到了美国和加拿大去寻找我的那些同学,他们在大学的时候都是我生命的榜样,包括刚才讲到的王强老师等。我为了诱惑他们回来还带了一大把美元,每天在美国非常大方地花钱,想让他们知道在中国也能赚钱。我想大概这样就能让他们回来。后来他们回来了,但是给了我一个十分意外的理由。他们说:“俞敏洪,我们回去是冲着你过去为我们打了四年水。”他们说:“我们知道,你有这样的一种精神,所以你有饭吃肯定不会给我们粥喝,所以让我们一起回中国,共同干新东方吧。”才有了新东方的今天。
人的一生是奋斗的一生,但是有的人一生过得很伟大,有的人一生过得很琐碎。如果我们有一个伟大的理想,有一颗善良的心,我们一定能把很多琐碎的日子堆砌起来,变成一个伟大的生命。但是如果你每天庸庸碌碌,没有理想,从此停止进步,那未来你一辈子的日子堆积起来将永远是一堆琐碎。所以,我希望所有的同学能把自己每天平凡的日子堆砌成伟大的人生。
(选自俞敏洪在北京大学的演讲词)
3.理想始于妄想
新东方创始人之一、著名天使投资人徐小平曾经回忆道:
我是1987年最后一天去美国的。我记得当时飞机飞临旧金山上空,机长告诉大家下面就是美国旧金山时,我听到机舱里发出一阵轻轻的惊叹:我们终于到达美国了!第一次出国的人,尤其是20世纪80年代被禁锢如此之久的中国人,都有这种惊叹。
转机到了美国纽约机场,我的一位朋友杨建飞,早在那里等着接我了。建飞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上北京外语学院的大学生。当时在美国已经待了一年半。在机场商店,我要他赶快给我买一个热狗。建飞说:热狗难吃死了。显然他已经吃够了热狗。我说:“不行,我得尝一尝,这是美国快餐文化的象征呢。”
我记得第一次吃这狗日的热狗,味道糟极了!但我还是假装津津有味地把这热狗一段一段地咬到底,制造了一条“人咬狗”的新闻。来到北美新大陆的我兴奋无比。
第二天醒来,我的另外一个朋友带我去书店,在书店我看见了向往已久的《阁楼》杂志。那美丽的杂志,近在眼前,唾手可得,心里激动死了!心想:吃了热狗还不算来到美国,毕竟中国政府不禁热狗,但《阁楼》就不一样了,能够公开买一本色情杂志,大大方方拿在手上,不怕警察叔叔抓,才算踏上美利坚大地、才算惠特曼、才算华盛顿、才算梦露、才算里根呢!
我要陪同我的北大朋友刘江给我买一本。刘江现任波音中国的副总裁。当时正在俄亥俄大学读社会学硕士。刘江说:这杂志没什么意思!我说:没意思也要买一本,看的就是没意思!中国的杂志都太有意思了,不如这个没意思的有意思。买!
到美国,我吃的第一口西方美食是热狗,抱的第一本学术著作是《阁楼》……
建飞、刘江,也都成了我相交一辈子的好朋友。
很快就开始打工了。美国就是这样:不劳动者不得食——热狗,不打工者没楼住——阁楼。为了更多的热狗,为了下一期的阁楼,以及阁楼里的美女,人人都得打工、劳动、辛苦、奋斗、为了生存与梦想而苦苦劳作。
我换上工作围裙,戴上了无顶帽,开始了在国内从来没有想过的餐馆工作。我工作的是一家中餐馆。20世纪八九十年代中国学生在美国打工,基本都在中餐馆。打工,无非是做厨房下手、服务生,还有就是收钱的,cashier。我干的就是cashier。餐馆最高收入的打工职务是厨师,中国学生一般都做不到这一高级职务。
餐馆叫“Mr.EggRoll”,春卷先生。老板叫张忠,来自台湾,但却是在1949年从无锡逃到那边去的,他的爸爸在内战中被我党枪决。他对我有特殊的感情——因为我爸爸是新四军出身,作为国军的他爸爸,却惨遭我爸爸这一方打死。而打死他爸爸那一方爸爸的儿子,现在又从北京大学来到他的小店投靠他,洗碗卖饭。张老板对我一见如故,视为知己。他一方面恨死了大陆的一切;一方面对来自大陆的人,无比亲切。今日台湾泛蓝群众的情感基础,他就是一个典型。
瞧留学美国的好处,居然可以帮助我理解解台湾泛蓝群众!
打工的故事很多,今后有机会说的。
……
2001年,新东方已经名满天下。我和俞敏洪、王强、杜子华因公出差华盛顿,刘江当时正好也在华盛顿,接我们吃晚饭。暮色沉沉之时,我们驱车到了我15年前打过工的餐馆门口,餐馆已经易主,并从一家中餐馆,变成了墨西哥餐馆。我进去走了一下,摸了摸当年擦洗过的桌子,用了用当年使用过的厕所,想起了肯定正在渐渐老去、对无锡故乡依然爱恨交加的张忠老板,以及我在这里打工生活的种种过往……心里激动万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