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彻派出的两万汉军援军,自然是还没到的,秦城早已派出了熟悉草原地形的人,前去接应。打这日开始,汉军便开始了白天睡觉,夜晚花上半个晚上行军的生活。在援军没有赶到之前,汉军这不是还要隐藏行踪么,要是让军臣单于五万大军追上来了,可是不妙。
军臣单于本部三万精骑,加上一万雪狼,再加上被军臣单于强行调来的一万血狼,五万人马,也是绝对的兵强马壮!
不过汉军虽然在躲着军臣单于,却也不能完全躲着就不干事。要是让军臣单于以为汉军已经退军了,他自己带着五万大军返回王庭,秦城等人再要去找他麻烦,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而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秦城还不得不让汉军时不时袭击几个匈奴部落。虽然这些部落得到军臣单于的命令,已经有所防备,但是那些部落小的,本身就只有几千人,面对三万汉军的虎狼之师,自然是没有招架之力的。
三万汉军,那都是要吃饭的,不端几个匈奴部落,抢一些牛羊,对于没有后勤补给的汉军来说,吃什么?
不过到底不是以袭击匈奴那些个部落为最大目的,所以汉军虽然看似满草原的跑,实际并没有出多少力气,几天下来,众将士倒也养好了精神。
却说那日秦城与诸将商议过军情之后,夜里,军营里来了四个人。守门的汉军见到这四个从黑夜里跑出来的家伙,正待上前问个明白,却被那其中一人当场赏了一脚,骂道:“连我都不认得了?”
那守卫虽然被踹了一脚,但并不重,待看清那人的面目,守卫还笑嘻嘻的给那人让开了路。
秦城正在军帐中洗脚,听到冉闵禀报说秦庆之回来了,顿时心中一喜,便让秦庆之进来。
“属下见过将军!”秦庆之进了大帐,看到秦城,鼻子一酸,竟然险些哭出来,忙行礼道。
秦城看见秦庆之这般作态,只道他这回出行定是经历了不少辛苦,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哈哈一笑,道:“瞧你这狼狈模样,就知道定是饿坏了!”说罢,让冉闵吩咐人去弄些热食送来。
秦庆之吸了吸鼻子,脸上露出温暖的笑容,随即脸色一正,对秦城道:“将军,那边派使者过来了。”
“哦,在哪里?”秦城忙问道。
“就在帐外,要不要叫他们进来?”秦庆之道。
“自然要叫进来!”秦城走回案桌之后,秦庆之便喊了一声,须臾便有两人从帐外走了进来,一先一后,一个中年男子,一个年青汉子。
那两人见了秦城,却是以草原之礼相见,行在前面的中年汉子用还算流利的汉语道:“尊敬秦将军,族长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大漠腹地,在乌桓与鲜卑的西方,有一个阿米德部族。
阿米德部族并不是一个单一的部落,而是由近十个大大小小的部落组成的大部族,各个部落的人口加起来,有着不下十万的人口,其人数之众,已经接近整个乌桓部族的三分之二。
二十年前,在阿米德上任族长统治的时候,因为军臣单于的扩张,整个部落被划进大匈奴的版图。
而在五年前的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是整个阿米德部族的血色梦魇。
那时,上任族长阿米德不堪忍受军臣单于的压迫,为了整个部族的尊严,为了部族的子孙不至于忘记先祖的荣耀,预谋了一场反出军臣单于统治的军变。但是因为谋划不细,事情提前泄密,在老族长阿米德还没来得及集结全族骑兵的时候,军臣单于以雷霆手段,血洗了阿米德王庭,残酷镇压了阿米德的反抗行为。
那一日,阿米德王庭两万精兵,毁于一旦,生还者不到千人!
老族长阿米德也丧生在那场血腥镇压中。
老阿米德死后,他的儿子继承王位,继续统治阿米德部族,被成为小阿米德。
小阿米德即位之初,一反阿米德时期处处与军臣单于唱反调的处事风格,显得异常乖顺,许多出自军臣单于但却会危害部族的决策,小阿米德也毫不犹豫的去做了。为此,小阿米德没有少被族人戳脊梁骨!
不过,两年之后,许是对小阿米德臣服的态度很满意,军臣单于撤回了布置在阿米德王庭的两万精兵。让小阿米德独自替他管理这个部族。
军臣单于的骑兵撤走之后,就在阿米德族人以为小阿米德会带领他们奋发图强,继续老阿米德的遗志,争取独立的时候,小阿米德仍旧是他以前那副做派,以军臣单于干儿子般的姿态,继续臣服军臣单于。
对此,阿米德部族中不少有志之士,痛心疾首,整日大骂小阿米德,甚至还刺杀过小阿米德。有两次,小阿米德都险些丧命。
但是小阿米德却一如既往,丝毫不曾动摇他臣服军臣单于的风格。
而他唯一有良心的表现,只不过是他并没有追究那些整日骂他死无葬身之地的族人,甚至连谋划刺杀他的那些族人,他也只是处置了那些亲手拿刀砍他的人,对于那些幕后策划者,像是不知道一般,一概不予理会。
这日夜里,繁星满天,已是亥时,已经二十有五却至今仍是单身的小阿米德,掀开大帐的帘子,身着白衣,走了出来,在帐前点起了一队篝火,若无其事的在火堆前做了下来,拨弄着火堆,盯着燃烧的火苗,静默不语。
良久,留着一脸胡须的小阿米德叹了口气,头也不抬的说了一句:“别躲着了,出来吧!”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人回应他。
“亚麻。”或许是知道那人不会回应他,小阿米德接着补充了一个人名。
果然,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曼妙的身影从大帐后面走了出来,那是一个很美的草原女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披散的头发很有美感,她悻悻然看了仍是没有抬头的小阿米德一眼,气氛的哼了一声,在小阿米德身边坐下,道:“我难道还没有那火堆好看么?”
小阿米德终于抬头看了腮帮鼓鼓的亚麻一眼,淡淡道:“这是两码事。”
亚麻白了他一眼,见小阿米德复又看向火堆,眼神一黯,忽然生出一股悲伤来,声音凄凄道:“明日我便要跟王庭派来的人走了,到现在你仍是不愿多看我一眼,你终是对我没有一丝留恋……”
阿米德每年都有向匈奴王庭进贡两名美少女的“义务”,而亚麻就是今年被匈奴使者选中的人之一,明日便是启程的日子。
亚麻说完,小阿米德仍是不看她,也没有说一句话,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没有听见亚麻的话似的。
饶是亚麻知晓小阿米德的性子与苦衷,此时也忍不住了,她猛地站起身,用尽全身力气将小阿米德单薄的身体推到,眼泪刷的一下流下来,她哑着嗓子悲愤道:“小阿米德,你这个废物!为什么你就不敢带着族人反对军臣?你为什么就那么怕他?你臣服了人家五年,到最后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你这个废物,你还有尊严、你还记得先祖的荣耀吗?全族中任何一个男人都比你强!我怎么就看上你了!”
说完,亚麻抹了一把眼泪,再也没有勇气再站在这里,向荒野跑去!
她不愿被当作贡品送给军臣,而自己喜欢的人又不能保护自己,哀莫大于心死,亚麻决定去让狼吃了自己!
她刚奔出没两步,手臂却猛然一下被拉住。
“你要去哪里?”身后那人说,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似乎没有感情一般。
“我要去追寻先祖的荣耀,你放开我!”亚麻挣扎要摆脱小阿米德的手臂。
“死人是无法追寻先祖的荣耀的,只有活着的人,才能找回先祖的荣耀,并且拥抱它!”小阿米德的语调终于有了波动,他铿锵道。
“你说什么?”亚麻停止了挣扎,看着眼前这张似乎从未如此认真过的脸,她感到一阵迷惑。
“我说,明日你不必去军臣的王庭了。”小阿米德语调恢复平静,他说。
亚麻呆呆的看着小阿米德,眼中尽是不解,疑惑,意外,怀疑,还有一线希望。
这时候,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
“族长,事成了。”那人的语气很恭敬。
“人头呢?”小阿米德问道:“拿过来。”
“是。”黑暗中的人应了一声,然后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魁梧到不像话的男人,此时,他手里提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他在小阿米德面前停下,恭敬的将那个黑乎乎的东西献上。
“啊!”一声尖叫,亚麻的腿一软,瘫倒在地,手指着那个黑乎乎的东西,惊恐的身体发着抖。
小阿米德走过去,从那人的手里接过那个黑乎乎的人头,然后将那个人头的头发扒开,使得那张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你看,军臣的使者已经死了,你明日自然不用去军臣的王庭了。”小阿米德双手捧着那个还在滴血的人头,看着亚麻认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