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行之跳到台上,四个裁判看着他上下打量。
小道士长得倒是很俊俏,那首词真是他写出来的?赵钱二人狐疑的相互看看,都不怎么相信。要知道他们和王好古的看法差不多,还是觉得道士写诗词不怎么靠谱。
马公子冷笑道:“你还真敢上来?”
秦行之微微一笑:“为什么不敢,你都叫板了,贫道自然要上来。”
“很好……”马公子一竖大拇指,随后转头冲下面叫道,“来人呀,给本公子把这扰乱花魁大赛秩序的道士抓起来,本公子要让他变得连他师父都认不出来!”
秦寿在下面一缩脖子,心说这可要了道爷的老命了。道爷是冲上去救人呢,还是跪下给人磕头赔罪呢?
秦行之没想到马公子居然会直接叫人抓自己,连忙说道:“大家讲道理嘛,动武多粗鲁!”
“本公子向来如此讲道理。”马公子大乐。
几个衙役冲上来,眼看就要扑向秦行之。
通判喝止衙役:“你们都下去,随他瞎胡闹很长脸吗?”
那几个衙役苦着脸退回去,心说咱们只是当差混饭的,人家知州公子发话,咱们敢不上来吗?那家伙瞎胡闹大家全看着呢,谁又愿意跟他一起丢人。
马公子不善的看向通判:“您这是什么意思?”
“本官不能眼看你胡闹下去,好好一个花魁大赛,被你搅成什么样子了?”
“这话说的,难道我没打分?我打了,你们不同意我有什么办法?我还是那句话,各人有各人的看法,你们觉得好的,我没感觉出来,我就打己等了,怎么着吧?”
秦行之哈哈大笑。
通判把衙役弄下去了,咱们的小道士还怕什么?
“姓马的,大家都说好,你说不好,那分明是你自己的脑子有问题。咱们举个例子,谁都知道糖是甜的,屎是臭的,你偏要与众不同,说屎好吃,糖恶心人……请问,你自己喜欢吃/屎,大家也不管你吗?恻隐之心人人有之,我们不能看你在吃/屎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呐!”
“你才吃/屎呢!”马公子大怒。
通判憋着笑,没好气的说道:“都别闹了,成何体统!”
“我没闹,这混蛋小杂毛侮辱我!”马公子叫道。
秦行之笑道:“贫道只是跟你讲道理,不打比方怕你那智商听不懂。对了,我就好奇了,你这一天闹腾个没完,为何给醉春风的夭夭打了个甲等,这其中的逻辑思路是什么?”
马公子叫道:“我愿意,我喜欢,你管得着吗?”
“果然如此,你就是脑子有毛病,时好时坏对不对?今天你可来着了,贫道对治脑残还是颇有研究的。老兄你就偷着乐吧,你的病有救了!”
秦行之也在胡搅蛮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马公子根本就是个拥有显赫背景的无赖,讲理是讲不通的,人家连通判都敢对着干。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把他弄火了一走了之,不再继续为难白牡丹。
通判觉得很丢人,但主要是朝廷丢人,还有马知州丢人。既然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干脆本官不管了,让小道士好好闹一闹……妈的,老子早就想骂那小混蛋一个狗血淋头了!
马公子不讲理的本事比秦行之大,可抡起嘴皮子的功夫来就差远了。
秦行之一通乱骂,马公子暴跳如雷,却死活不肯走,也是个很有韧性的搅屎棍子。
台下的看客们算是开了眼界了,这种好事儿一般可见不到。台上不是才子就是官员,要么就是官员的公子,加上一个凭空冒出来的小道士,太好玩儿了,太刺激了!
正在混乱的时候,台子西侧忽然传来一个严厉的声音:“都在胡闹什么!”
秦行之闻声看去,只见台下走上来四个人。
为首的一人和通判差不多年纪,方面浓眉,脸色严峻,充满威严之色,正在急匆匆往裁判席的位置赶。他身后跟着个小厮,小厮后面还有两人,倒是挺悠闲的,正慢悠悠的往这边走呢。
赵钱二人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知州大人!”
通判对马公子正恨着呢,但不好怠慢了同僚,抱了抱拳说道:“知州大人来了。”
马公子不情不愿的叫了声:“爹……”
这位原来就是密州府一把手,知州马大人。
白牡丹没敢插嘴,知州的威严可不是她敢冒犯的,以她的身份也没资格给知州见礼。别看通判可以跟她说话,那是因为现在的通判是大赛裁判,若是平时遇上,白牡丹同样没资格见礼。
台上唯一没动静的是秦行之。
小道士看着后面那一老一少两个人,暗中叫苦,这两位怎么来了?
台下的秦寿捅捅二柱子:“坏了,苦主找上门来了!”
二柱子说道:“那你快让小道士下来,咱们赶紧跑吧。一百两银子足够咱们被发配啦!”
“你倒是懂……那混小子已经被人家看到了,还跑个屁,你跑得过那些衙役吗?”
没错,后来来的两位,正是被秦寿忽悠着拿出一百两银子的老者,和伺候他的板儿。老者已经看到了秦行之,微微诧异了一下,老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果然有缘分呐,这才多久,居然又碰上了。
跑是不行的,秦行之也豁出去了,站在那里等着老者过来。
马知州说道:“本官不管这里发生了什么,现在都先放下。来,随本官迎接高公公!”
说话间老者已经到了近前,马知州转身,脸上戏剧性的布满笑容,变化之快让秦行之都叹为观止,不由得对当官的充满敬佩之情,师父说的果然没错,在变脸方面,官员们比咱们专业多了。
“让公公见笑了,呵呵呵呵……”马知州笑容中带着恰到好处的难为情。
秦行之回头冲师父苦笑。
咱们师徒的运气,那就根本没转过来呀。合着这位是太监,怪不得阳气不足呢。好嘛,咱们当着太监说他阳气不足,不长胡子,这不是倒霉催的是什么?
看马知州的表现,这位太监的地位还不低……
通判和赵钱等人还没有说话呢,秦行之已经噌的一声窜了过去,躬身打了个稽首,说道:“长者你好,咱们又见面了!您是不知道,我师徒二人昨天回去之后,后悔了一晚上啊!”
马知州等人都愣住了,这小道士怎么会认识高公公?
高公公笑道:“看了你们的法器,给了你钱,咱们是银货两清,你后悔什么?难道还嫌银子给的少了?老夫告诉你,我不是冤大头,那些钱足够了,绝不会再给你的。”
秦行之迷茫的摇头:“我没要钱啊……”
他确实糊涂了,正常人过了一天一夜怎么着也反应过来了,一百两银子白白送给别人,那肯定是当冤大头了啊。秦行之本来打算就此认错,把银子还给人家呢,谁知这位高公公居然说出那么一番话来。
真是老糊涂?太监不都是爱财如命、精明如狐的吗?
“呵呵,长者说笑了……贫道师徒后悔,是因为昨天没有和您多作攀谈,错失了聆听您教诲的好机会。您身在皇宫大内,却仍然醉心阅读我道家典籍,正所谓身残志坚……错了!那个,贼心不死?也不对!啊呀,贫道太实诚了,心里对您万分钦佩,嘴上老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儿……”
秦行之乱七八糟的一通瞎说,高公公虽然连连皱眉,却没有动怒。
马知州疑惑的看着两人。
其实他并不怕高公公,他身为知州,乃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就是皇帝想要免他,还得和中书大臣商议呢,马公公算什么?然而太监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平时自然不怕,就怕这些家伙搬弄是非、落井下石。
对官员来说,太监就是摊狗/屎,咱不喜他们,但也没必要一脚踩上去。
也许是因为身上少了点东西,大多数太监做事就比较情绪化,简单来说就是跟女人的性子接近,孔夫子那时代是没有阉割的太监,否则他那句名言肯定会变成“唯女子与宦官难养也”。
马知州听出来了,秦行之和高公公没什么交情。那么问题来了,小道士胡说八道,连“身残志坚”都敢说,高公公怎么就不发火呢?难道这位皇帝身边的太监,脾气真有那么豁达?别逗了!
高公公看看马知州,又看看通判等人,笑道:“小道士,人家马知州和通判的风头可都被你给抢了,这不合适吧。”
秦行之连忙点头:“贫道唐突……”
高公公说道:“老夫听说密州府的花魁大赛挺有意思的,这不,也是巧了,正好皇上派咱出门办事,经过密州府,就想着过来看看热闹,可是咱家也知道,自己毕竟是宦官,跑来这里没得给人添堵,因此就和马大人在那边酒楼里远远观望。”
马知州说道:“高公公过于谨慎了,您能来看,是花魁大赛的荣幸。”
“别,你可千万别这么说。”高公公摆手道,“咱家是宦官,这点就算我不想承认也不成啊,对吧?宦官和青楼牵扯到一块儿,老夫还要不要脸……小道士,你来形容一下。”
秦行之一愣,随口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个太监上青楼。”
高公公哈哈大笑,指着秦行之说道:“有才,太有才了!老夫喜欢。”
秦行之心说您可千万别喜欢道爷,我没有进宫的打算。
不过这位高公公的表现,还是让秦行之感到挺敬佩的。不管人家是不是冤大头,这敢于自黑的性子就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马知州苦笑,这太监跟自己的混蛋儿子有得一拼,都是不着调的货。
马公公看向台下:“小道士,你师父呢,也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