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判身后,是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看年纪也就是二十多岁,读书人打扮,长得十分清秀,总体来说卖相不错。可惜在秦行之眼里,这位有点“作”,仰着头双眼四十五度看天,微微撇着嘴,脸上满是老天爷第一我第二的表情。大冬天的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也不知他怎么就那么热……
贵宾席的人果然见多识广,三三两两的继续作揖:“见过马公子,知州大人可好?”
秦寿问道:“那小子谁呀,跟老天爷欠了他二百两银子似的。”
秦行之摇头:“你徒弟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
倒是旁边一个别家青楼的人员说道:“那位可了不得,乃是知州马大人的公子。没想到马大人虽然没出面,却让他家大少爷来了,群芳楼为这次比赛可是下血本了。”
群芳楼是本届花魁大赛的主办方。
“哦,原来是官二代……怪不得那么牛呢。”秦行之恍然。
熊六梅说道:“又不是他当官,牛个屁呀。”
“梅姐你这么说就不公平了。人家有个好老子,为什么不能牛?你老爹如果不是飞天熊,你能学一身武功,还当了好几年二十多号人的领导?”
“我爹不一样,我们那是真本事!”
“笑话,做官也是本事。”
几个人说着话,马公子也走到裁判席上坐下。
最后两个人联袂而来,都是文质彬彬的才子形象,这次认识他们的人就少了。两人走到裁判席,对通判和马公子行礼,也坐了过去。
主持人笑道:“诸位,在下先介绍一下四位裁判。第一位是咱们密州府的通判大人,大人爱民如子,百忙中抽出时间来现场指导咱们的花魁大赛,真是让人感激涕零……”
巴拉巴拉夸了通判好一会儿,直夸得通判捋须微笑,主持人才转向马公子继续介绍:“这位玉树临风的马公子,相信在下不说,很多人也知道,密州读书人中的翘楚,诗词歌赋无一不通,年纪轻轻便已是文章等身……”
这次换秦行之糊涂了:“姓马的真有那么厉害?”
“切,吹呗。”旁边那人继续答疑解惑,“据我所知,这位马公子一个月倒有二十多天在青楼过夜,风月场上绝对是翘楚,至于诗词文章嘛,那就见仁见智了。他为了讨好花魁倒是赠过不少诗词,但了解的人都说他是买了别人的。”
秦行之还是不明白:“他这么胡闹,他爹就不管?”
这确实很难让秦行之理解,毕竟流连风月场所真不是什么好事。大齐朝的官员以到青楼玩乐为荣,但很少眠宿花丛,否则也是要毁形象的。像马公子这样尚未取得功名的年轻人,更是很容易耽误学业,他爹但凡比熊六梅的老爹熊阔海着调一点,应该都不至于放任不管吧?
那人摇头:“那我就不清楚了。知州大人的家事,我怎么会知道?”
都说有钱任性,有权更有资格任性啊……秦行之只好这么理解。
二柱子插嘴道:“他是知州的儿子,为什么台上的家伙光说他学问好,不提这茬呢?”
不用那人解释,秦寿鄙视的看着二柱子:“你真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人家老爹是知州,知道的早知道了,不知道的问问别人也就知道了,何必明说出来?显得像是他靠自己的老爹才能当裁判一样。”
“他就是靠老子,否则谁鸟他?”二柱子不服。
“咱俩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道爷懒得跟你说。”
和通判不同,台上的马公子并没有因为主持人滔滔不绝的夸奖而高兴,他不耐烦的打了个哈欠,说道:“罗里八嗦的真浪费时间,赶紧开始吧!”
主持人尴尬的笑笑,转向另外两个裁判。
“这位赵公子,还有这位钱公子,都是咱密州府有名的诗词高手,对器乐舞蹈也有很深的研究……好了,估计大家都等急了吧?稍安勿躁,在下还要说说大赛的日程安排,稍后花魁大赛第一天比赛立刻开始!”
别人急没急主持人不在乎,马公子的意见还是要听的。
“相信比赛的规矩大多数人都了解,在下就不多说了。今天是第一天,花魁献艺后由裁判按‘甲乙丙丁戊’五等评分,从参赛的十八名花魁中选出九名,其他九位可就算是淘汰了。”
密州府花魁大赛一共比试三天。
第一天是“淘汰赛”,完全由裁判打分,从参赛的花魁中选出九名晋级,被淘汰的花魁便失去继续比赛的资格了。白牡丹此前只参加过一次比赛,但晋级还是没问题的,她的姿色虽然不算最好,却也不是垫底,再加上琴艺和歌喉都不错,所以第一天的比赛对她没多少难度。
第二天才是最热闹的,也是密州府花魁大赛最有特色的地方:完全由大众来评判!
第三天则是裁判和大众一起选出大赛魁首。
主持人说完,拱拱手走到台子边上站定。
随后,台后的帘子一挑,从后面走出来一位花枝招展的美人儿,风姿绰约的缓步向台子中间走去。
台下的观众都瞪大了眼睛。
这还没完,帘子并没放下,台后还在源源不断往上“冒”美女,最后足足十八名美人儿一字排开,站在台上,那真是争奇斗艳各有芬芳,让台下的观众连声叫好。
花魁们总得先全体亮相,让裁判检阅一番,才能在随后的比赛中获得相对中肯的分数。否则比赛都是一个个来的,如果裁判没有个总体权衡,很容易给前面的人打分打高了,后面可就不好办了。
秦行之哪见过这种阵仗?白牡丹就已经是美女了,台上十八个美人儿打扮起来,看起来都不比白牡丹差,比白牡丹还美的也不止一个。
“师父,咱们昨天没走就对了!否则怎能看到这么多美女?”秦行之感慨道。
秦寿眼珠子贼溜溜乱转,嘴里却一本正经的说道:“那是你没见识……女人嘛,长得好看的还不有的是?所谓红粉如骷髅,其实也就是仗着年轻,等过十年你再回头看看,也就是那么回事罢了。”
二柱子刺溜一声把口水吸进去:“老道你就假正经吧。骷髅?要是能让这些骷髅陪老子睡一晚上,老子宁愿少活十年!”
“没出息!就算睡一晚上又怎么了?你还是你,还能多长出一斤肉不成?”
三人眼热的在台上的美女群中不停来回扫视。
熊六梅忽然指着其中一人说道:“那也能算美人儿?”
秦行之其实早就注意到了,这十八个花魁中有一人虽然身上穿的衣服很华丽,体型也相当婀娜娇巧,可惜脸就差了点,颧骨微微突起,下巴也过于方正,显得有些呆板木讷。也不能说她丑,毕竟是花魁嘛。但混在这群美女中间,她的缺陷也越发明显。
“梅姐的眼力现在倒是变好了。”秦行之笑道。
熊六梅得意的一扬头:“老……我的眼力一向很好,而且那个女人那么显眼,大家都看出来了嘛。”
果然,台下众人议论纷纷,倒有一半在点评百花丛中那显眼的一片绿叶,特别是贵宾席上,大家都是见过世面的,你弄这么差的一个花魁出来,也太侮辱大家的眼睛了吧。
秦寿说道:“难道搞错了?那是谁家的花魁呀?”
旁边一直和众人搭话的家伙讪讪说道:“呃,那位,那位是我们青楼的花魁……”
“哦,贵青楼是?”秦行之问道。
“醉春风。”
“我也是醉了……”秦行之随口说了一句,接着问道,“你们是哪个县来的?”
那人说道:“我们醉春风是密州府的青楼。”
“那不对呀,不是说密州府的青楼比下面县城的都要高一个档次吗?”
“是这样,也是巧了,我们醉春风前任花魁,前段日子被城南的吴大善人花重金赎出去了,这位‘夭夭’小姐是新任的花魁。”
花魁被人赎走做妾,这在大齐朝也不算多么稀罕。
妾没什么地位,只要人家肯花钱,花魁又不反对,青楼也不好从中作梗。当然,青楼肯定不愿放走一个辛苦培养出来的花魁,如果花魁自己不愿,青楼绝对会全力拒绝。
反过来说,如果花魁自己愿意,青楼也不好得罪有钱人,那都是金主嘛。再者花魁是绝对吃青春饭的职业,但凡有点良心的青楼,也不至于抓着花魁不放,反正大家一般都会培养后备花魁。
可是,醉春风的这位新花魁,也过于差点儿了吧?
那人见众人对自家的花魁看不上眼,心里不舒服,便说道:“夭夭小姐姿色是差了点,可人家的才艺好啊,你们不能以貌取人!”
废话,别的职业都可以不以貌取人,就是不能套用在青楼花魁身上。
秦行之说道:“老兄,不是我们以貌取人。你家这位夭夭小姐,凭良心说长相也不算差,可什么东西都怕个对比,她跟别的花魁站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哪家的小丫鬟呢。”
那人急了:“乡下来的土包子,知道个什么?你再说我跟你急!”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至于发这么大火吗?”
台上的裁判倒没有露出什么意外的神色,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不能让人说以貌取人。但内心到底是怎么想的,就没人知道了。
姿色这玩意儿,对吃花魁这碗饭的女人来说,其重要性怎么算都不过分。虽说京城有姿色一般的青楼女子因为才艺而一举成名,那也必须容貌和别人的差距不大才行。
十八个花魁亮相完毕,鱼贯着又回到后台。
花魁大赛第一天比赛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