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女人在早晨6点之前准时坐在巷口那棵老柳树下。那有一块石板,是一块墓碑的原坯,因没刻上某个亡人的名字而成了一块普通的石头,被无数个屁股坐,被无数双脚踩踏。也因没有字,它是属于活人的东西,那么这些践踏就显得理所当然了。石板紧贴着的是屠宰场斑驳的水泥墙,水泥脱落的地方露出青砖,砖已风化得一碰就摔下无数碎沫。光头女人嘴里念念有词,用她右手掰左手的手指,摁下一根又一根,又掀起一根又一根。她的手心很脏手背却很白,仿佛那只手背从不见天日一般。
少年商榆六点二十分从斜对的胡同里出来。他不用特意看就知道她又犯病了。她好些时多半躲着不出来,出来时头上也要蒙着纱巾或戴帽子。她恢复一些心智时就会干干净净,只有犯了病的时候,她才会把所有黑色的东西往脸上抹。让自己面目全非。现在商榆要经过这棵树了,他同经过这棵树前所有人都不同,他目不斜视,眼睛的余光不斜过来一点,仿佛她是柳树旁的另一棵树。光头女人也不去看他,女人谁也不看,她只看手指。可当商榆走后,她也抬起身来,把两只手交叉着放进腋下,像抱着一些东西低着头匆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