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只不过年二十来岁,奴婢之人何来貌美年轻一说?打从进宫开始,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一辈子在这红墙深院里了此残生。即是落叶,就当做好陪衬主子的依托,一辈子效忠。”青藤的声音,掷地有声,就连站在一旁的慧杉也不禁动容,“青藤妹妹,红尘已让你看破,此生,你也无憾了。”
“我只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哪能称为看破红尘?我自打十三岁进宫做婢女,看尽了女人间的互相践踏蹂躏,踩低攀高,难得遇到一个像娘娘这样脱俗出尘之人。同在深宫,女人何苦为难女人?”青藤说着,不由的擦起了泪来。慧杉拿出手绢递了过去,“妹妹务要感伤,我与小主在这冷宫,早已与世隔绝,外间事,外间人管。以后,这里清静,妹妹可不要觉得无趣才好。”
“哪会,青藤求之不得呢。娘娘慧眼识人,想必红珠姐姐正在想法设法救娘娘出去呢。”青藤的声音有了些暗沉,看向我时,她的眼里满是敬重之意。
“好了,时间不早了,都上床歇下吧,明天开始,我教你们跳舞,保你们个个舞动倾城。”我笑了笑,吹熄了蜡烛。我一个人睡一张床,她们两人挤一张床。刚躺下,慧杉突然说话了,“小主,可还记得祭?”
“祭?”我疑惑了,是人还是物?
“莫非小主已经忘了祭?”
“祭是谁?”
“你曾经欠他一抹朱颜笑,你忘了吗?”慧杉的声音,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飘飘忽忽听不真切。我的脑中瞬间闪过了七王爷悲戚的面容,口口声声的愔愔呼唤,“小末,小末……小末……小末……”
那是怎样的一个男子啊?地位如此之高,视我如此之重,当年若不是形势所逼,嫁了他,或许,我能得到本该有的幸福。
遗憾总是美丽的,遥不可及的,在逝去的流年里,突发变得美好,变得缥缈虚无,愈发让人觉得心疼。我双手紧紧握在胸前,闭上眼,眼角的泪水慢慢浸了出来。
原来,我错过的如此多。
夜听风雨声,花落知多少。多美的句子,我坐在围栏上,看着天又开始下雪,雪花缭绕间,总免不了一阵唏嘘的阴寒。慧杉不知从哪弄了些碳,这大冷的天,终于生起了第一炉炭火。冰冷冷的房间顿时暖和了起来,青藤拿着针线,为我缝着一件裘皮,“娘娘,幸好,还有这样一件可以御寒的衣物,不然这样冷的天,怎抵得了这样冷的冬?”
“你身上穿的这样少?小心着凉,慧杉,我不是还有一套衣物吗?你们都拿去穿上。这时候就别再说什么主仆之分,没有你们,我一个人又岂能活过一个冬?只怕是早冻死了。待会雪停了,我们三个出去走走,总能看到些什么稀奇,打发这样漫长的日子。”我搓了搓手,不停的伸着手在炉子跟前晃悠。慧杉像是献宝一样的拿过一样东西在我面前晃了晃,“小主,这是奴婢昨天夜里在其他房子里找到的,估计是以前那些死去的妃嫔留下准备御冬的。”
“这么脏,娘娘怎么用啊?不行,待我洗干净了给个晾干,使用起来,才不会脏手脏衣裙。”青藤说着,没有理会慧杉的神情,直接拿了过去,放下手中的针线,拿着暖手袖出了门。慧杉忙追了出去,“青藤,这大冷的天,快回来,你也不怕冻着。”
“我冻着不要紧,我赶紧去把这个拿去洗了,将就着你的炭火,烘干小主好用。你没看到,小主的手冻得紫青紫青的,看的我心疼。”青藤说着,倔强的扭头就往外走去。慧杉无奈的走到我面前,“小主,你说,青藤是一个怎样的人?”
“我与她接触不多,只是最近才频繁起来,怎么,你看出了什么端倪?”我皱眉,顺手拿过那件裘皮,亲自动手做起了女红。慧杉蹲在地上,双手放在烤炉周身,“这样好的奴婢,小主真是有福之人。”
“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阴沟翻船竟是一同进宫我视作姐妹的人,青藤对我忠心耿耿,这个我从不怀疑。至于你,你究竟是皇上身边的人,还是七王爷身边的人?为什么你总让我猜不透,总觉得你瞒着我什么。”我皱眉,看着手里的丝线飞舞,竟徒然有了惆怅之意。慧杉尴尬的笑了笑,“是吗?我是皇上身边的人。”
“不像。”我摇摇头,注视着她的双眸,又问,“若是你只是皇上身边的人,你定然不会说七王爷。”
“七王爷?你难道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吗?”慧杉的眼睛突然闪过一道复杂的情绪,令我捉摸不透。我点点头,毫不避讳的直说,“我只道是七王爷,他的名字与我何干?”
“枉祭对你一片情深,你竟这般无情无义!”她的眼透着犀利,如同一把锋利的刀,扫向何处便是一片冰凉的阴森。我敛下眸子,继续穿针走线,“他是王爷,我是他皇嫂,你说,他的情真意切,我就必须以同等重量的感情回报吗?若是这样,天下对我有情之人,我岂不是都要一一回报?我只有那么大一颗心的空间,能装的是有限,我就不信,慧杉,就没有男人追求你,喜欢你!”
“他凡事为你考虑周全,为你设想,要的并不多。我是他麾下的一枚棋子,如今却为他的个人情感之事护你周全,你可知道,他对于你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生怕错过你的每一个枝末细节?”慧杉的眸有了片刻的****,我定睛,不语,“你果然是他派来的人。”
“我真不明白,禹闫那个昏君,你看上了他哪一点!让你这般死心塌地,为他不顾一切?”
“什么时候?”我疑惑了,我什么时候不顾一切了?
“你为他谋害皇子,为他进宫,冲破一切阻碍,你得到了什么?你究竟得到了什么?”慧杉的声音有些嘶哑,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努力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我看着她,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不懂,毕竟你年轻。不是每一个人做什么事情都是为了谁,有的不得已的苦衷,是你看不见所不能提及的伤。每个人都有一个故事,故事的长或短,精彩与不精彩,往往就已在开头伏笔,我身上有个故事,一个不能言说的故事,看所有的人看来,我是因为禹闫,其实,并不是。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由爱情开的头,我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