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我们是回书院,还是直接去秦国。”
“废话!还回书院?!是不是嫌老头子我命长啊!”
“子洲不敢,那我们何时启程?”
“废话!现在还不走?!是不是嫌老头子我命长啊!”
“……师弟,速速打包行李。”
……
跟俞子洲三人一起走的,还有嬴少。据他所说,欧阳东风在昌文君的安排下,应该已经到了秦国了,不过他不会直接入咸阳,而会在咸阳旁边,一座叫‘蕞’的小城里等他们过去会和。
之所以这么谨慎,是因为吕不韦应该已经发觉了昌文君私下里的小动作了。这从近日天衣组织的各种刺杀行动,就可以看出一些端倪。那些明目张胆拥护秦王跟昌文君的大官们,相继死于府中,闹得整个咸阳风风雨雨,人心难安。
“哎,老师刚刚还说害怕有人来袭,现在又睡得死死的了……”苏奇一边扶着黄仲则,一边给他擦着口水,动作轻柔的很。他虽话里有抱怨之意,可眼中却无半分嫌弃之色。看得旁边的嬴少眼中尽显柔软之色,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起来。
这轻微的举动尽数被俞子洲收入了眼底——这个在外人面前冷傲无比、霸气十足的少先生,骨子里,实乃一个温柔到了极点的书生罢了。恐怕,这冷傲与霸道,也是他从小便开始为自己缝制的一件外衣吧。
让这样一个人当秦王,着实是有些残忍了。
带着各自的心事,或是各自的睡意,让马车在一夜的沉默中一路向西,感觉没过多久,就已经抵达了函谷关。
此时正是日出东方,守关上将张彬照例按时登上城楼,眺望远方,却见一片紫气扑面而来,顿时浑身上下一阵舒畅。
紫气东来,大吉之兆!
张彬乃是个迷信之人,当即便东张西望,到处寻找祥瑞之物,就算不能占为己有,沾沾仙气也是极好的。
而此时从远方树林之中,窜出的那辆马车,立刻就吸引了张彬的注意力。
嬴少以气闷为由,一早便换下了自己的亲信,亲自驾车于林中疾驰,好好的享受了一番凌晨的清风甘露。
突然,嬴少只觉眼前一亮,一座广阔的城墙赫然出现在了正前方,虽身处极远,那‘函谷关’三字,依然醒目。身前的马儿只是一匹从未涉足沙城的寻常家马,望见此关,顿时被其肃杀之气所侵,脚下一个趔趄,差点就跪了下去。好在少先生反应极快,一把将它的上身生生拎了起来。
“呵呵,马儿,若是弄醒了那四先生,你可要遭殃了。”嬴少淡淡笑道,从座位上站起,背手直立于马背之上,将整座函谷关尽收眼底。
少先生飒然身姿,在那守将张彬的眼里,却如同看见天子降世,超凡脱俗。仿佛,那背后的太阳就是为他所升,这春风,也是为他所动。
不用说了,此人一定是一位贵人!张彬一路狂奔到了关门口,顺手抄起一条晾着的底裤抹了一下自己的脸,再略微整理整理自己的着装。等到他完事,马车倒也正好到了门口。
“咳咳,来者何人?”张彬清了清嗓子,一副十分认真的样子。
“书院的先生,这马车里的同样也是。”嬴少从马车上爬了下来,轻轻作了一揖。
张彬闻言,心里隐隐不安,咸阳那边刚刚来过消息,指明了不得让龙城书院的人进关,为什么书院这么多,自己总觉得,这人就是从那里来的呢……
“敢问先生,您是来自于哪家书院?末将有命在身,不得让来自常州的先生入关。”不知是不是鬼迷了心窍,从不敢违抗上级的张彬竟是故意泄露了一些讯息给那青衣先生,虽然从未蒙面,可长期的迷信让张彬好像总能听到一个声音——让他过去。
“请将军安心,我是从赵国而来。”嬴少说道,心里是将这人当做是昌文君的人了。可是,俞子洲却听得真切。
“让他进来。”——是羌葵的声音。
俞子洲摇了摇头,暗道一声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自己真的不知道这女人在想些什么,也不想再在这方面浪费脑力。所以,他也权当没有听见,给老师与师弟重新盖上一条棉布后,便掀起了车窗的一个角落,看看这大秦究竟是何样貌。
当嬴少向俞子洲吐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后,也把自己的身世,跟如今迫切入秦的真正原因告诉了俞子洲。
昌文君当年偷天换日,找来了一个假嬴政去赵国做人质。而真正的嬴政,却被欧阳东风收为了一生唯一的徒弟,成了现在的少先生。
可以说,这深不可测的老头子,从收徒的第一天起,便已经开始酝酿带领书院入秦的事了。之前便已提过,欧阳东风表面看似迂腐到了骨子里,实则心里却是站在这时代的大浪之上。
他年轻之时,曾与秦惠王嬴驷有过一面之缘,两人相见恨晚,结为至交。后来随师傅回到书院,便主张带书院附秦,助惠王一统天下,以嬴驷的贤德与才识,必能平定四海,给这乱世画上一个终止符。可是,当时的院长,欧阳东风的恩师,却将他痛斥了一番,并罚其禁闭三年。
初代创立这龙城书院,为的就是这天下。既然如此,为何要执念于守护基业呢?!欧阳东风不懂。
三年时间,不但没有让他改变初衷,反而在日思夜想之下,更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当然,这一次他学乖了,并没有再反抗书院。而是虚与委蛇,获得了自己老师的肯定,最后在老师离世之后,顺利的当上了院长。
与此同时,秦惠王也驾崩了。
从此,世间再没有了欧阳东风能够看得上眼的人。直到昌文君带着小嬴政来到自己的面前,他温柔的眼睛里闪烁的是可以洞悉乾坤的智慧,稚嫩的心灵中暗藏着的是能够容纳天地的气量,虽然幼小,却跟那昔日的故友一模一样。
欧阳东风找到了,虽然已近到了夕阳西下的年纪,却让他重新感到了生命的活力。纵是二先生、三先生相继离去,他也依然支撑到了现在。
而现在,终于到了踏出那第一步的时候了!
七年时间,都是欧阳东风暗中出谋划策,阻止了秦国的各类战事,虽然很多时候是以一种不健康的方式,可他还是成功的让秦国的力量,强行锁在了体内。
当六国还在暗地里提防着秦国的时候,如今的秦国,却已经是民不聊生,根本不可能主动出兵。
七年招兵、养兵却不动兵,已经严重超出了秦国的负荷。连曾经的富商吕不韦、或是王公贵族的领头之人成蛟,都不得不解开自己的私囊,从周围小国之中收来粮食,以勉强维持着这极不稳定的局面。
现在的秦国最需要的是什么?是战争。战争可以最快的消耗人口,为秦国减轻压力。可若是主动出战,粮草是问题,军心更是问题。
士兵们不全都是傻子,也有聪明人会认为,是那些高官是为了让他们去送死,是为了抛弃他们才出战的。一旦有了这种军心,不但不会打胜仗,甚至可能引起无法收拾的暴乱。所以,当最坏的情况到来之前,无论是大将军王琦,丞相吕不韦,都只能选择按兵不动。
而这最坏的情况,这被朝中之人最为惧怕的情况,却正是欧阳东风倾心尽力,所图谋之事——
坐等,六国合纵军来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