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应该不会,最近两天你们有没有联系过?”
温哥说没有。
这样看来就排除了暴露的嫌疑,可能温馨没有听到或是调了静音,果不其然,过了十多分钟温馨就回了电话,温哥清了清嗓子才接起电话,略带责备的语气说道:“刚才给你打怎么没接?”
电话里模模糊糊传来温馨的声音:“刚才手机调静音了,没有听到。”
温哥又问:“最近在那边怎么样?”
温馨说:“还可以。”顿了几秒,就着很自然的语气询问温哥,她说:“哥,最近家里没事吧?店里生意怎么样?”
温哥犹豫了一会儿才回道:“最近家里不太好,你……你能回来趟吗?”
温馨连忙问道:“家里出什么事啦?”
温哥说:“咱爸前段时间眼睛看不见了,去医院做了手术,现在又犯了,可能会失明。”
话音刚落,电话里就传来了温馨的哭腔:“咱爸眼睛怎么了?年前不是已经好了吗?怎么又犯病了?你没带他去大医院看看吗?”
温哥没再答话,只是表情淡淡语气平平的说道:“你最近几天回家一趟吧!”
温馨说好,然后哭哭啼啼挂了电话。其实,温哥所说的父亲眼睛生病倒是属实,年前温馨就和我说起过父亲眼睛生病的事,人上了年纪难免会花眼,得个白内障什么的也很正常,只是并没有严重到动手术的地步,不过是温哥夸大其词欺骗温馨而已。
一连过了两天,温哥都会定时给温馨打个电话,索问她何时回来,而温馨也是以买不到车票一再推迟,到了第三天,温哥一家再也坐不住了,在商讨好具体方案之后,我、温哥还有陈哥在晨雾未散之时就开着汽车启程奔往大连,辗转一天一夜,在第四天的中午抵达大连,没有停留,直接把车开到了铁道口这边的县城,在附近的旅馆里温哥和陈哥住下,我则返回了村子,不出所料,来接我的不是温馨而是欧阳东旭,看来他们对于温馨家人生病的借口似乎也起了疑心,否则不会不让温馨前来,而我却是在温馨后院起火之时回到这里,不免有了“图谋不轨”的嫌疑。回到阔别已久的山村,尽管山里的水还是那样清,山上的树还是那么绿,没有一点变化,我却丝毫找不到曾经那种熟悉的感觉,唯一留给我的只有肮脏不堪的视觉冲击,掩盖了这个小村本来的清幽。
回到寝室,我还是一如既往的和他们说笑聊天,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稍有变化的只是寝室里又多了几张陌生面孔,几张无辜的面孔,几张正在走近深渊葬身火海的面孔。与我期望的不同,对于我的归来温馨似乎并没有多么喜出望外,虽然她一直盼望着我早点回来,可是此刻我的归来好像不合时宜,温馨无疑不会怀疑我回来的初衷。第二天,下了课堂,我便以添置些生活用品为由拉着温馨过了铁道,去了繁华热闹的小城,路上,温馨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趁温馨不注意之时掏出手机给温哥发了信息,按照事先商量好的计划,他们已经把车隐藏在一个偏僻的角落,早早的等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附近,走了一段,见我并没有停下买东西的意思,温馨就问:“你买什么?怎么还不买?还得早点回去,家里有新朋友不能乱跑。”
我说:“随便买点吃的,你一个人在这边肯定也舍不得买,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店里看看。”
待我转身走进店里之后,温哥和陈哥就过来了,隔着玻璃我看到温馨先是一脸的惊喜,而后骤变的面如土色,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慨,脸色铁青的没有一丝血色,直到温哥和陈哥把歇斯底里哭嚷着的温馨推搡进停在不远处的车里我才回到不急不慢的走来,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我看得出温馨的表情,对于我这个“同谋”肯定痛恨的不行,脸上流着泪水,但我不知道温馨的泪水到底是因为愤恨,还是因为一夜暴富梦想的破碎,还是两者兼有?还是仅仅因为感动?那种莫名其妙的感动。但我知道此时的温馨最为痛恨的人就是我,正是我把她的家人从千里迢迢的山东带到了这个荒僻的山村,搅乱了她的发展,打碎了她的美梦,无情的把她从村里“骗”到这里,就像当初烟台骗到这里一样,同样是一种谎言,只是温馨暂时接受不了,但我相信时间和现实会为她揭开一切,就像当初这个“美好”的行业欺骗了我一样,然而不同的是,现在的谎言完全没有任何的交易性质和利益色彩,有的只是最真挚的爱与责任。
车子在县城没作逗留,直接开出了市区,在郊区的路边餐馆,四人吃了饭,温哥点的菜,一个红烧鲤鱼,一个海鲜杂烩,一个酸辣白菜,一个红烧茄子,都是温馨喜欢吃的,可温馨至始至终都没有动筷,一声不吭的坐在椅子上,眼里噙着泪水,脸上布满怅惘,甚至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而我也是一直躲闪着她的目光,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那么无辜,那么害怕,更不敢与她对视,虽然我知道这个善意的玩笑开的有点过头了,但也不该胸有成竹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愚弄”她,让她一次又一次的跌进悬崖,直到粉身碎骨,麻木不仁。
饭后,在饭馆休息了一段时间,午后一点左右就驱车上了高速公路,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路上又湿又滑,车子开得很慢,温哥和陈哥也是轮流替换,一个开车一个睡觉,温馨还是心事重重的倚在座上,表情淡淡,怅惘未减。走了几个小时,天快黑的时候在服务区停车吃了饭,买了些面包和水,休息片刻继续上路。车子驰骋在昏暗不清的高速路上,乡村城镇依次滑过,偶尔对面的灯光照亮了这个深沉的夜晚,天快亮的时候,车子才不紧不慢的驶进山东的地界,此时我才由衷的舒了口气,犹如劫后重生一样,而温馨照旧哭丧着脸,没有表情,没有声音,一路上,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没有投来一个善意的眼神,中午的时候车子下了高速,停在了路边,我和温哥致意道别,温哥只是略表感谢,并不多话,温馨依旧无动于衷的坐在车里,心不在焉的听着我和温哥的谈话。
温哥朝车里看了眼温馨,转脸对我说:“待会你打个车回家,我们就不送你了,这次你跟着我们千里迢迢的跑去大连,帮了不少忙,以后有机会我再感谢你,现在温馨情绪还不稳定,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转变,回家之后我还要好好开导她,尽早让她走出心里的阴影,至于你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好吧?”
我不情愿的点头说好,没再说话。
停了一下,温哥继续说道:“你和温馨在一起时间也不短了,虽然温馨没有正面和我说起过你,但我也并不是一无所知,不只是我,还有我的父母、温馨的姐姐,他们都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我这么说并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们不太合适,你能理解我吗?”
许久,温哥见我没有接话,才又说道:“希望你能理解做兄长做父母的一片苦心,没什么事的话,以后你们就不要联系了,好吧?”
此时,我愣了半天才说了句好。
之后,温哥又说了些祝福和客套的话就驱车继续上路,看着那辆灰色的轿车消失在蓝色天际之间,我才如梦方醒的意识到这条路终于走到了头,我、温馨终于从狼窝里挣脱出来,终于又回到平淡正常的生活中,只是,在这个噩梦里我失去了太多,我的爱人、兄弟以及最真挚的感情,如果爱情也有输赢的话,毫无疑问我是败者,而且输的体无完肤,即便如此,回家路上心里还是舒畅了很多,我给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自己已在路上,让她放心,上车之前,我在路边小摊给弟弟买了把玩具手枪,因为直到现在我才意识到他们才是我最亲最爱的人。
回家的路上,我把温馨的电话、QQ一应的联系方式和照片全部删掉了,虽然那些号码我早已背的滚瓜烂熟,虽然那些照片早就刻在我的脑子里。我想,不出意外的话,我和她不会再有交集了,反正我和她都不会再给彼此打电话发信息,我们也只能这样了,剩下的只是渐行渐远的交叉线,我们,只能这样了。
这一天晚上,我睡的很早很早,我梦到了温馨,她说她要结婚了,对象是高中的一个同学,我伸手去抓,没有抓到就醒了,我想起了我们一起走过的路,一起说过的话,一起唱过的歌,那些美丽的过往只能活在我的记忆里了,在现实中,一切都变了样,我知道,这将是我最后一个拥有温馨的梦,梦醒之后就要开始新的生活。
多少人,多少事,被埋葬在无情的岁月中,对的,错的,美的,丑的,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些曾经鲜活的面孔,时时刻刻都围绕在我的身旁,走到哪里我都不会感到寂寞。
很多时候,多想某天醒来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坐在小学教室的课桌椅上,老师掷来的粉笔头正好打在头上,那样很多事情还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