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过一些时日之后,慕千舟的身体总算是完全康复了,考虑到当日情况紧急不得不留书离家,到现在,也有两三个月了,为了怕家中担忧,慕千舟和苏安然辞别了石中流,启程返回长安家中。
当两个人亲亲热热的回到慕府的时候,应出厅堂的慕老夫人脸上明显有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因为她的这个儿子和媳妇之前实在是折腾的有点凶,让她在小两口离家的日子里始终心悬在嗓子眼儿上,生怕两个人的感情又遇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现在终于看到两个人相亲相爱的模样,老太太也踏实下来了。
一回到家,慕千舟稍作休整,就一头钻进了慕老爷的书房中,闭门不出。
别人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当他一如从前一样,醉心于诗书典籍,只有苏安然心里知道,回来的路上,慕千舟说过,他隐约记得在他爹的书房里有一本小册子,上面都是当初慕老爷的一些简短的手札,以前他并未留意过,不过这一次从石中流那里听到那么多此前闻所未闻的消息,让他疑窦丛生,同时也想到了那本手札,所以回家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出手札,看看能不能寻到些蛛丝马迹,从而推断当初慕老爷是因何而遭人下毒。
慕千舟始终感觉到,他和他爹都先后中了冰火焚心,这里面应该不仅仅是巧合而已。
这几天来,慕千舟仔细的将那本手札阅读了几遍,并且从中了解到了一段往事。
慕老爷当初之所以会突然无心仕途,确实事出有因。
根据手札的记载,想当年,在慕竟堂还只是个儒生的时候,结实了一个志同道合、年纪相仿的读书人,两个人因为才情相投而结为好友,就好像现在的慕千舟与宁轩尘一般,只不过,不同于慕千舟和宁轩尘的无心仕途,慕竟堂与他的那位友人对入仕可谓是热血激荡,两个读书人一心想凭借满腹才华和满腔抱负有所作为。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慕竟堂逐渐发觉了自己的这个朋友其实并不若自己以为的那般耿直纯粹,恰恰相反,这个人对权力的渴求几乎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越来越多的迹象让慕竟堂觉得没有办法与之为伍。
在手札的后面,慕竟堂写到,经过了“那件事”之后,他决定放弃原本的志向,永不入仕。
可惜的是,手札到了这里就终止了,“那件事”究竟是一件什么事,没有提及,这让慕千舟绞尽脑汁的去回忆慕老爷在世时的一些细节,可是都没有太明确的目标。
苏安然对眼前的这些琐碎线索赶到一筹莫展,完全找不到头绪。
慕千舟心里比苏安然多了那么一点怀疑,他觉得这一切都好像指向了什么,但是他暂时无法验证自己的猜测,为了不让安然空担忧,他索性什么也没说。
在小两口归家后的第六天,慕府有客到访。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慕千舟多年的兄弟,宁轩尘是也。
听说宁轩尘来了,慕千舟和苏安然两人都很高兴,因为此前在他们成亲的时候,慕千舟为了掩饰身份和保护苏安然,言语上对宁轩尘多有冒犯,过后他一直十分过意不去,但是因为急于解毒续命,一直没有机会去向宁轩尘赔礼道歉,这一次宁轩尘主动上门,实在是让慕千舟喜出望外。
不过,宁轩尘此次登门的目的,却让慕千舟和苏安然,甚至于慕家上下都大吃一惊。
这一次,宁轩尘的角色,竟然是个说客!
一听说宁轩尘来了,慕千舟赶忙带着安然一同赶到主院那边去迎接,老远看到他,慕千舟便兴冲冲的迎上去,拍拍宁轩尘的手臂:“轩尘!可把你给盼来了!”
宁轩尘却只是温文有礼却又同时带着距离感的还慕千舟一笑:“千舟,好久不见。”
慕千舟一愣,随意感到一阵内疚:“轩尘,你是不是还为了我成亲那日说的话而怪我?那日是我不对,不该说些醉话……”
宁轩尘没有让慕千舟继续说下去,他开口打断了慕千舟的话:“千舟不必如此,当日的事情,过去这么久了,我早就不记得,你也不必记怀。”
“这……”他的态度反而让慕千舟更加困惑,他觉得宁轩尘似乎不大对劲,似乎对自己很疏离,带着隔膜,这种感觉是那么陌生,在他与之相交往的这些年中,从未有过,一时之间,让慕千舟不知该如何是好。
苏安然在一旁也感到这两个男人间似乎有什么不大对头的东西,可是又看不出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好开口打圆场道:“轩尘这次是特意来看我们的么?”
宁轩尘对苏安然拱拱手:“苏姑娘,别来无恙!”
他的称呼让苏安然和慕千舟都愣了一下。
宁轩尘转向慕千舟开口说道:“千舟,为兄此次前来,是为了正事找你。”
他的语气和用词都让慕千舟感到十分不快,但是他忍耐着没有发作,依旧一派平静的用同样疏离的口吻问道:“宁兄今日找小弟我有何贵干?”
“是这样,”宁轩尘一边抚着长袍前襟上的褶皱一边貌似随意的回答说:“我今日是代表谢大人,来劝千舟你入朝为官的。”
慕千舟闻言一愣:“轩尘,你这是怎么了?你我不一向无心仕途的么?是谁当日对我说,与其在朝廷中勾心斗角,还不如寄情山水,吟诗作赋来的快活!”
宁轩尘眼神一闪,脸上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冷哼一声:“你我皆为读书人,自古读得圣贤书,为的就是入朝为官,光耀门楣,若只是空读诗书却无用武之地,那么读书又有何用!”
“可是,你从前……”
“从前?”宁轩尘哈哈一笑:“从前我太过愚钝,没有想明白这人生的真理。”
慕千舟冷下了脸色:“什么真理?”
“只有手握官印,才能真的恣意潇洒、畅通无阻,若只是读书,只是甘心于做一个儒生,我能得到什么?”宁轩尘面带讥诮,瞟了一眼一旁的苏安然:“如果我早点参透这一点,又怎会落得个心仪之人他嫁的可悲下场!”
“够了!”慕千舟无法忍受宁轩尘变得如此陌生,更无法忍受他用那样的口气映射安然,于是终于生气的大吼一声,不让他继续说下去:“如果你今天来,为的就是在这里口出诳语,那就请回吧!”,说罢对宁轩尘比了一个送客的手势。
宁轩尘对于慕千舟的态度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冷笑几声道:“我早就知道你是个不可救药的榆木脑筋,为了你爹的一个可笑的遗训就枉费了自己的满腹经纶!真不知道谢大人他到底看中了你的哪一点,竟然会对你锲而不舍!有时候我还真是羡慕你这小子的狗屎运!”
“你!”慕千舟额上的血管因为愤怒而突起,双手用力的握着拳头,握得指骨都咔咔作响,要不是极力控制着自己,恐怕他早已经一拳打在宁轩尘的脸上了:“你给我滚,滚出慕家的大门,这里不欢迎你,以后也不再欢迎你!”
宁轩尘不以为意的一笑,似乎没有把慕千舟极度愤怒的表情放在心上:“那好,既然谢大人的一篇盛情以及我的一番好意千舟你不屑一顾,那愚兄也不好再次扰人清静,就此告辞!”说着对一旁的苏安然一拱手:“苏姑娘,我们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