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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先说谢嗣白、慕千舟以及身份暴露后换回女装的苏安然三人。
经过了前一晚在酒肆里的惊心动魄之后,三个人不得不从长计议,另做打算。第一,从昨日那一伙贼人大庭广众之下就敢如此有恃无恐的调戏苏安然,袁定溪的势力有多大就可见一斑了;第二,昨日刚刚发生过那样一场闹剧,如果还依照原本的计划进行的话,估计反而更引人怀疑。
用过早膳之后,三个人坐在谢嗣白的房中,商议该如何获得袁定溪的罪证而又不打草惊蛇,坏了计划。
“这可如何是好!”谢嗣白捻着自己的胡须,眉头紧锁:“也怪老夫大意,低估了这袁定溪,以为不过是一个贪得无厌之辈,只要街头巷尾细心打探,总能找到下手之处,却没料到他竟能在此地造成如此大的威胁,以至于关于他的事情竟然无人胆敢提及!”
慕千舟点点头:“是啊,学生也没有想到一个偏远小吏竟然会如此猖狂。现在看来,从市井下手已经是徒劳,下一步棋,需落到何处呢?”
“呃……”苏安然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想开口,又不知道有谢大人在场,自己一个女流之辈是不是可以畅所欲言。
“苏姑娘有话但说无妨。”谢嗣白注意到了苏安然的欲言又止,开口示意她不必拘礼。
“是这样,”苏安然刚刚灵机一动,想起以前在学校时书本上提到过,唐朝是一个对道教、方术极其推崇的历史年代,甚至于皇室也打着自己与太上老君是本家的旗号来巩固政权,于是想到了一个方法:“我想,既然从老百姓嘴里头问不出来,那我们索性去问袁定溪家里人好了!”
“哦?”谢嗣白对苏安然的说法很感兴趣:“向袁定溪的家里人问?”
“没错!”苏安然很坚定的点点头,信心十足的样子。
“那还要请苏姑娘来指点迷津了!”慕千舟同样对苏安然的说法充满了好奇。
苏安然也不扭捏,说道:“我的想法还不是很成熟,但是觉得既然从外围已经无计可施,那么就只有从内部获得情报了!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与袁定溪毫无瓜葛的老百姓或许为了自保,时时刻刻保持着警惕,但是袁定溪身边最亲近的人可能反而会缺少这种意识,说不定,可以从这里找到突破口。”
“话虽如此,我们又该如何能让袁定溪身边的人开口呢?”慕千舟追问苏安然,眼神里流露出赞赏。
“我是这样想的,”苏安然回答:“谢大人之前不是说过,这个袁定溪家中有他娶进门的六房妾氏,而这六个小妾都是他上任之后利用手段或利诱或威逼才得到的,那这六个女子对袁定溪的感情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惧怕。只要我们用对于她们来说比袁定溪更可怕的事情来吓一吓她们,或许就能套出我们想要的证据了。”
“所以呢!”苏安然嘿嘿窃笑了几声,神秘兮兮的冲另外两人摆摆手:“附耳过来!”
三个头凑在一起,由苏安然传授心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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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一个女人被一些轻微且细碎的声音从沉睡中吵醒,迷蒙中不明所以的坐起身,就听见隐隐约约的似乎有女人的哭泣声。
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哭?女人纳闷儿的想,随即冷哼一声,一定是那个老色鬼又不知拐了谁家的闺女回来糟蹋!这么想着的时候,却听那哭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起来,心里不禁有点儿烦躁,撩开床边的帷幔,正要看看是谁扰人清梦,下一秒却像被人点穴一般,僵硬的定在那里动弹不得,眼睛无比惊恐的瞪着前方——
房间的窗子不知何时洞开了,秋夜的冷风呼呼的从窗口吹进来,让女人忍不住瑟瑟发抖,但是真正让她从心眼儿里冒出寒意的却不是这凉凉的晚风,而是那洞开的窗子外面出现的人。
如果,那是个人的话。
就在她的窗外,站这一个女人,头发散乱,身上穿着艳红艳红的嫁衣。借着月光,女人看到窗外的人脸上泛着青白的色泽,凌乱的发丝背后的两只眼睛似乎正死死的盯着自己!
“你……你是谁!休要装神弄鬼!”女人一面发抖,一面勉强自己开口。
外面的那个女人,或者说更像是一个女鬼,听她开口,竟然咧开嘴,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她不笑还好,一咧嘴,一股暗红色的液体从张开的嘴巴里流了出来:“好冷啊……好冷啊……”
“你……”屋内的女人抖的好似筛糠一般:“你是庞玉屏?你想干什么……冤有头债有主……是袁定溪那个急色鬼把你逼死的……与我无关!你走吧!去找他!休要来害我!”
窗外的女鬼并未因为她的话而离去,依旧一动不动的立在那里。
女人缩在床上,抖成一团,神经已经绷到一碰就会断掉的程度。
寂静。诡异的寂静。
突然,那女鬼双手抓着窗框,似乎想要爬进屋里来,嘴里阴森森的念着:“你知道咬断舌头有多疼么?”
屋内的女人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床榻上。
她昏死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袁定溪府里乱作一团,因为三夫人病倒了。
袁府里的仆人丫鬟私底下传说,三夫人是被死去的庞玉屏的冤魂吓病的,说那庞玉屏死的冤,半夜里回来人间索命,三夫人瞧见被吓昏过去,早上醒来,以为是一场噩梦,结果她的丫鬟发现原本雪白的窗纸上凭空多了两个暗红色的手印,像是干涸的血迹,于是禀报给三夫人,原本就惊魂未定的三夫人立刻又一次昏了过去,接着就发起了高烧,病倒在床上。
一时间,袁定溪的大宅里人心惶惶,几房妾氏人人自危,都怕自己就是下一个被庞玉屏的鬼魂找上门的人。而真正逼死庞玉屏的罪魁祸首袁定溪本人,对这些还不知情,因为近日沥南县里最好的窑子栖凤楼里新来了一个红牌,据说是老鸨花了大价钱从别的地方挖来的花魁,袁定溪向来对于女色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这些日子都留宿在栖凤楼不肯回家,当然不可能知道家里头闹鬼的事情。
几个小妾凑在一起,或愁眉苦脸,或哭哭啼啼,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她们都不敢一个人独自呆着,生怕一落单就会让那女鬼有机可乘,即便是大白天,也不敢冒险。
正在这时,一个下人急急忙忙的跑来禀报:“几位夫人,府门外头来了一个云游道士,说是打从这儿经过,前来募化。”
“云游道士?”一个小妾眼睛一亮:“道士能治鬼么?”
经她这一提,其余几个人燃起了一线希望,忙差遣那个下人去把道士带进府里来。不一会儿,就见家仆匆匆的走过来,身后领着两个身着青灰色道袍的道人。
一个年长的,白眉白须,梳着道髻,虽然看起来年纪不轻,走起路来却不见丝毫的迟缓。这个老道的身后跟着一个小徒弟,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模样,大眼睛骨碌骨碌的四处张望,模样儿倒也机灵,手里提着师傅的桃木剑和拂尘,亦步亦趋的跟着老道士。
“几位夫人,就是这个道长求见。”家仆把老道士待到几个女人面前说道。
那年长的道人略微向前欠了一下身子:“贫道及小徒途径宝地,还望几位夫人广结善缘。”
“敢问这位道长,可会看家宅风水?”袁定溪的二夫人娘家是做生意的商人,从小耳濡目染之下,为人也比较精明,于是开口询问,借此试探这个道士的本事如何。
老道士谦逊的答道:“虽不精通,也还略懂一二。”
“哦?”袁二夫人见他这么回答,便说:“那这样如何,你帮我们这个宅子看看风水,我让下人给二位准备些银钱、吃食可好?”
“那贫道就谢过几位夫人了。”老道士没有拒绝。
于是几个女人带着道人在大宅里四处走走,那道人每到一个地方都煞有介事的确定方位,掐掐算算,不时的指点几句需要调整的布局。走着走着,一行人就来到了三夫人住的那座偏院中,道士突然定住脚步,皱起眉头,眼神戒备的环顾四周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几位夫人慌忙问:“此地有何不妥么?”
道士颔首:“此时正是晌午,是一天中阳气最盛之时,但是此地却有隐隐的鬼气未散,着实蹊跷!”
听了道士的话,几个女人立时就像见到救星一样,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请大师救命啊!”
老道士让小道童将几个女人一一搀扶起来,询问道:“几位夫人为何如此惊慌?难不成府上有妖孽作祟?”
“正是如此,我们府里来了索命女鬼呐!”一个小妾战战兢兢的说。
老道听她这么说,疑惑的问道:“这女鬼可曾与贵府有过渊源?这世间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若非之前结下孽缘,是不会无故招来恶果的。”
“这……”几个女人迟疑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女人迟疑的问道人:“大师可会抓鬼降妖之术?”
老道没开口,小道童就得意的抢着答道:“我师父捉鬼降妖的道法可是一流的!至今还没遇到过我师傅收不了的孽障呢!”
“徒儿,休得大放诳语!”道士斥责道。小道童见师傅发话,赶忙收住话头,不再多说。
几个女人却不肯就此罢休,既然那小道童都说了他师傅是驱鬼的高人,且这道长能发觉这院中有鬼气,一定是道法高明了!那么无论如何也要求他为宅子驱鬼,不然以后大家都过不安宁!
“大师!修道之人,当慈悲为怀,你不能见死不救、任由那怨鬼伤及无辜啊!”一个女人可怜兮兮的恳求老道士。
道人似乎被她的话打动了,迟疑了一下,开口说道:“也罢,既然被我遇上,也算是我们有缘,我也不好袖手旁观,只是如果不知道这恶鬼与你们的渊源,恐怕也很难将其制服。”
袁定溪的小妾们迅速的低声商议了一下,其中一个开口说道:“反正你是个云游的道人,不属于此地,我们告诉你也无妨,那女鬼是我们家老爷以前看上的一个姑娘,想要娶进来做妾,结果那姑娘性子太烈,竟然在轿子里咬舌自尽,死掉了。照理说,这事儿跟我们几个妇道人家是没关系的,可那女鬼好没道理,放着我家老爷不理,倒从我们这些无辜之人身上下起手来了!”
“原来如此,”道人了然的点点头:“几位夫人可知这女鬼的尸首葬在何处?”
“大师问这个干吗?”
“是这样,现在正是白天,阳盛阴衰,恶鬼亦不敢现身,必定要找个藏身之处,而埋葬肉身的地点往往是他们的上佳之选,若能找到她的尸骸所在,便可将其彻底制服。”
道士说的头头是道,几个女人也不敢再多耽搁,立刻喝退了周遭的仆从,带着道士师徒二人来到了宅子荒废的后花园中的一口枯井前:“道长,那女人死后我家老爷嫌她丧气,就命人把尸首扔进这口枯井中了!”
道人探头看看那口井,虽说是口枯井,但是却很深,从井口望下去,黑乎乎的看不见任何东西,还有阴冷的湿气散出来。
道士让几个女人以及小徒弟退开些距离,自己围着井边便走边念念有词,然后突然大喝一声:“孽障还不现身!”
几个女人瞪大了眼睛惊恐的看着,生怕一个不留神就有厉鬼冲到自己面前,可是什么也没看见,倒是那道长似乎已经盯住了什么,像前追了两步,右手中指食指并成指剑状,像几个女人头上面的方位迅速一指,喝到:“定!”一瞬间,几个女人感到头上似乎有一股气流急冲而过,接着啪的一声,头上的一根树枝断裂落下,掉在了她们身后。
道士命道童将那截树枝拾来,扔进枯井中,然后对几个惊魂未定的女人说:“我已经将那女鬼定在了树枝上,重新投回井中,只要她的骸骨不被移动,她就无法再次出来作怪,直到化了戾气。”
几个女人千恩万谢,当下吩咐下去,任何人不许再接近枯井附近,又命人取了大量赏银酬谢恩人,一直把那师徒二人送出府门外好远,才肯回去。
等到袁定溪的家眷们消失在视线所及的范围之中,小道童忍不住嘻嘻的笑起来,得意的掂了掂手上的那包银子:“妙啊妙!原本只是想收集情报,没想到无心插柳,还白白拐了她们一大笔钱!我果然是聪明绝顶,哇哈哈哈哈~”
身旁的老道士没有做声,但是看着小道童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疼惜,胡须下面隐约看得见嘴唇上翘的迹象。
是的,各位都没有猜错,刚刚上演捉鬼好戏的两师徒,正是慕千舟和苏安然二人,而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苏安然灵机一动之下想出的鬼点子。
首先,苏安然提出,迫于袁定溪淫威而不得不委身于他的女人,一定会惧怕他,但却未必会深爱他,所以当受到比袁定溪更可怕的东西威胁到自己性命时,袁定溪的重要性自然就会有所下降。于是,他们就利用这一点,由苏安然扮成女鬼,半夜里“突袭”了袁定溪的一个小妾,在袁府引起恐慌,接着一步一步借着“捉鬼”从几个女人口中套出了他们想要的证据,也得知了冤死的庞姑娘尸首被藏在了哪里。
“唉我说慕大帅哥,”奸计得逞之后的苏安然,满脸都是得意的神情,更是忍不住好心情的调侃起慕千舟来:“真没看出来,你还蛮有表演天赋的嘛!扮道士扮的真像!”
慕千舟淡淡一笑:“过奖,过奖!”
“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刚刚那个树枝你是怎么弄下来的?”苏安然好奇的问。
慕千舟眼中迅速的闪过一丝光彩,不动声色道:“巧合而已。”
“真的?”苏安然嘴里说着疑问句,却未多想:“那老天爷还真是眷顾我们哦!这个巧合真是来的太是时候了,搞得好像你真的有法术一样!哈哈。”
“这么说来,这一次我也算是立了头功喽?”慕千舟打趣她。
安然满不服气的昂着头瞟了伪装之下的慕千舟一眼:“白胡子老爷爷,我才是最劳苦功高的人好不好!主意是我想的,我还很敬业的含着鸡血去吓那个女人……到现在想起来那股腥味儿我还想吐呢!”说着,好像真的有回忆起嘴里鸡血的味道一样,呸呸呸连吐了几口唾沫,把慕千舟逗得忍不住朗声大笑出来。
这个苏安然,自己要怎么能够不对她倾心呢!慕千舟认命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