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熟悉的声音响起,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老奶奶,端着药碗慈祥的坐在一旁。
“嗯,好像还没醒!”我冲着她做了一个鬼脸。
老人憋着嘴学着我的样子,笑了起来。
屋外阳光正好,斜斜打在绣花被子上,暖洋洋的。
奶奶拿了一个靠背放在床上,扶起我坐躺着。她费力的掺着我,几乎就快是抱着我那样,摆弄了许久才将我扶起。
是的,我腰身以下没了知觉,空荡荡的,不痛不痒,也如不存在。
我醒过来已经快三天了,我以为我死了,那么高的山崖,怎么可能会活下来?
奶奶说她上山采些野菜,就看到我鲜血淋漓,毫无生气躺在涯脚的水沟里。
她将我带回家,昏迷近半个月。三天前,我醒了,但腿折了,要痊愈恐怕要个一年半载。
奶奶的老伴是个行走江湖的大夫,就这样阴差阳错的,把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也好,竟也有种苟且偷生的错觉。
后来,奶奶将她从前的轮椅给了我坐,已经发紫的椅子却好用的紧,清晨日暮,她便推着我在这个山谷里游走。
这里宛若仙境,赶在太阳露脸前出门,还能看到雾海翻涌,迎面扑脸的景象,雾气凉凉的,像极了九霄天宫里的仙子那身云锦衣摆。
劫后余生,心中更是一片清明。
死过一次,才知道那些药根本不算苦,
半夜狠狠摔在地上,才知道破了皮不值得哭。
雨落风清,别是一番红尘美景。
奶奶信佛,时常将手间那串有些发旧的佛珠来回拨动着,每日每夜,几乎成了习惯。
我来了这里后,她便将那串佛珠放在我手里,开始我推搡着不肯收,她却合上我的手道“万事自有缘法。”
我似懂非懂,仍是收下了它,学着奶奶将珠子挽上手掌,异样的心静让我觉着神奇。
每个无风的夜晚,奶奶都会拿着团扇轻轻挥动着,坐在门前的茉莉旁,同我说起从前。
滔滔不绝的,仿佛一腔心事无处诉说,一股脑全倾诉在我身上。
奶奶说,她跟爷爷在一起七十五个年头了,从会爬的时候就没分开过了,因为他们定了娃娃亲,乃是缘分天定!
奶奶说着,笑意爬上眼角。
他们育有一儿一女,然,女娃十五岁那年不在了,一种怪病夺走了她的生命。
奶奶说着,声音里带着些颤抖。
门前有棵很高香樟树,应该有些年头,
奶奶爱抚着树对我说,若是谁家生了个女儿就在自家的院子栽一棵香樟树。香樟树十六年成材,姑娘长到十六岁就可以嫁人,所以,当香樟树成材的时候就是女儿待嫁之时。媒婆就上门提亲了。若是女儿出生时,忘了种香樟树,这个女儿可就嫁不出去了。”
我看到了她的目光泠泠,这树这么大了,可那个女孩子却再也回不来了。
或许佛经上说的很对,世人皆苦。
我住在这茅草屋最好的那间房子,竹片式轩窗正对着床头,我躺下就能看见一轮清月。
阿逸,我也没有很刻意地去想念你,因为我知道了,遇到就应该感恩,路过了就应该释怀。
我只是在很多个小瞬间想起你,比如,一树桃花,一首古琴,一个名字,一条羊肠小道和无数个闭上眼的瞬间。
第二日午后,奶奶如常推着我坐在院子里,手把手教我修剪院子里的茉莉,插入瓶中。
门口,爷爷牵着老青牛踱步回来,迎合着屋檐的袅袅青烟,日子是这样简单又充满希望。
“怎么样了?”奶奶上前递上了爽口的井水。
“他又长高了些,说,有些想你。”
“好,好好,咳咳……下次换我去看他。”
奶奶眼泪流了下来有些激动的说着,可她的身体近来也愈发不好了,情绪波动太大便会咳的喘不上来气。
爷爷用手轻轻拍了拍奶奶的后背,呢喃道“会好的,一切会好的……”
他们口中说的,是他们的孙子,因为几年前冲动杀了人,关进了牢房,昨天是他二十岁生辰,这是他们家最后的血脉。
我坐在一旁,不觉也留下了眼泪,这里离牢房很远,每次老两口去看来回要两天的时间,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大山,只为去看看他,说两句话,送几件新衣服。
“我不知,还能见他几次……”
这是今晚奶奶同我说过的唯一的话。
这几天,我已经能自己坐上轮椅了。自己束发,自己换衣,熟练的像个老手。
明天,是乞巧节。
我看着外面的月光,硬是等着子时到来,于月光下焚香,朝着织女星,默念着。
“愿他安好。”
天亮。
奶奶笑着说,今天集市上有很多人,去买些绣花样子赶赶热闹,顺带捎上了我。
这个集市很小,但却五脏俱全。
少男少女们互递情意,相互追逐着。
虽比不上京城的花灯会,却也存着一股暖意。没有太多杂乱的东西,反而显得更加纯情。
逛了一小会,奶奶买好了绣花样子,还多买了一张新的布料,便推着我走上回家的路。
“姑娘,可有心上人?”
这是奶奶第一次问关于我的事,奶奶活的很通透,从我醒来到现在从没有问过我的身世以及为什么我会躺在涯脚边。
“有。”
“那你还爱他吗?”
她言语一出,我楞住了。看了看奶奶,摇了摇头。
“不爱了?”奶奶道
“不是,而是,别说。”我带着些苦涩的说。
奶奶略有些感叹。想问什么却也什么都没有问了。
我爱的那个人啊,是个英雄,可他不曾理我了,我只能躲在这里,虚度光阴。
我喜欢一个人,认真且怂。
街尾,一道黑色人影闪过,目光紧紧盯在那个轮椅上的少女,对身后的人道
“快去回禀殿下!”
“是!”
…………
今天很开心,
有时候开心的时候,奶奶说我会说好多好多喜欢,比如,喜欢恰好的天气,喜欢清脆的鸟鸣,喜欢不知名的野花,喜欢孑然一身的自由。
奶奶说我很像她,像年少的她。
我坐在椅子上笑的花枝乱颤。
……
……
东宫
“你说什么?!!”床上躺着的那人一把推开身边女子拿着的药碗的手。
“殿下,找到秦小姐了!”侍卫半跪着又激动的重复了一遍。
床上那人抓着被褥的手猛然收紧,当着所有人的面,眼泪划过苍白的嘴唇,他朝着门外颤抖着道
“备马!”
直到男子被侍卫搀扶着出了门,身后的女子跌坐在地上,眼泪落成一摊花。
“为什么?不是死了么……”
……
于此同时,贤王府中的那人也一匹快马飞奔而出……
……
……
乞巧节过后,院子那个小小的木栏外,天天站着一个身着素衣的男子,眼神如火的看着院子里头。
令人毛骨悚然。
奇怪的是,他身着华服,不像是那起子偷鸡摸狗之辈,而他只是远远的观望着,从来没有进来过。
谁知道他要干嘛呢,我们也不敢问呐!
“姑娘,外面那两个人是谁啊?”奶奶端着咸菜放在我面前,
“不认识。”我夹了一大把放在面前的粥里,搅和起来,大口下了肚。
忽然反应过来道
“什么?不是一个人么?”
我偷瞄了一眼,果然,一白一红的两个男子站在外边。但两个人却一个左边,一个在右边!
以我多年的观察,他们不是一路人。
唉,随他们去吧。或许是哪家公子哥来游玩罢,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哪里懂得他们有钱人的快乐。
我啊的一声打了个哈欠,日头下的午后,最容易犯困,睡觉最是舒服。
转身,兀自爬上了床。
……
……
屋外却开始如火如荼的对话。
“你没资格来这里”出声的,是那个身着红衣的男子。齐逸。
“我就是来看看她。”齐贤低着头,手扶着栏杆道。
看到他那副样子,齐逸怒火冲天,冲了过去揪住他的衣领“你最好给我离她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