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本来阿溯应该还有一个兄弟?”过了半晌,浅音才红着眼睛轻轻说道。
“是。本来阿溯应该还有一个哥哥,可以和他一起长大,一起玩耍,一起叫我娘亲……”皇璟深吸了口气,语气压抑“可是他却失去了这样的机会。”
浅音捂着嘴呜咽了起来:“郦渊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否则他一定会后悔的……不,他已经后悔了。”
浅音抬头看着皇璟,湿润的眼中有着一丝急切:“小璟,你听我说,他娶渠瑶一定是有原因的……”
皇璟抬手,止住了浅音要说的话:“小音,不管什么原因,都不能成为他背叛我的理由。事实既然已经无法改变,我也不想再去追究什么前因后果了,我与郦渊的缘分,早在我重入轮回时就已经断了,而我虽然现已回归正位,却也无心再和他多做纠缠。”
浅音望着皇璟心意已决的样子,又低低说了一句:“可是这样对他,你不觉得有些不公平么?”
“他对我又何曾公平过?”皇璟冷冷一笑,眼角扫到了站在殿外的那抹月白身影,“哪怕有着万般天大的理由,难道他在做决定时,都不能与我先商量一下么?既然我在他眼里如此无关紧要,那么我原不原谅他,也无关紧要了不是么?”
郦渊站在门口听到她的这些话,突然想到了四百年前的那个让他至今一想起仍觉心魂欲裂的场景。
待他寻到紫血龙玉,匆匆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皇璟僵硬地斜倚着一棵羽树,战甲残破,全身被鲜血染湿,大片大片的血迹刺目得令人心寒,羽树上结的纯白如羽毛般的花朵刚刚飘落在她身上,却已被染得殷红点点。而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两个小小的身躯。
“璟儿……”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蹲下身,一声轻呼却已红了眼眶。他颤抖着手抚向了皇璟惨白的脸,却不敢探一探她的呼吸。
“帝君,一个皇子未出母体已胎死腹中,另一个皇子气息微弱。”跟随而来的医仙夏叙从皇璟怀中抱出两个小家伙,看了看轻轻说道,语气中有着说不出的沉重。
“夏叙。”郦渊盯着皇璟毫无生气的脸,声音里有着一丝颤抖,他甚至无法问出他最想问的问题。
夏叙沉默了片刻,才回到:“帝后被驱天战斧的戾气所伤,战后已是元气大损,又接着……剖腹产子……此刻,帝后已经元神尽耗,修为散尽。”
郦渊猛地跪到地上,扶起了皇璟,温柔地拭去她脸上的血渍,然后轻轻将她拥进自己怀里。低首看着怀中像是静静睡着了一样的女子,郦渊的眼眸中是一片深沉的郁黑,黯得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他就这样抱着她跪在一片血海中,久久未动。
直到天空渐渐泛白,才见郦渊有了动作。满身露水的他抱着皇璟冰冷的身体慢慢站起身,他要带她回家。
只是他刚刚起身,一片锦帛便从皇璟的身上飘落下来。郦渊低头,看到那片用血写成的锦帛上,只有一句话:
今生后世,情断意绝。
如今看来,她确实是要跟他一刀两断了,是么?
郦渊第一次觉得,当年他或许真的做错了,以为只要努力保护她,他们便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却不想她对他的感情,早在他的自以为是中,被消磨得干干净净。
自从那天故意让郦渊听到那些话之后,皇璟的疏雾宫顿时清净了许多。
浅音忙着和司花神府里的一众花仙筹备百年一度的赏花琼宴;一向粘她的丸九,这几天不知怎么回事,老是爱站在它的明衫枝头把头埋进翅膀里打盹,一副蔫蔫的样子;郦渊自然是不会再来了,而阿溯被他接回去之后,不知为何这几天也没了动静,估计是小孩子心性,又找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了,于是就忘了她这个娘亲了。
皇璟无聊地托着腮,怎么一想到阿溯不在,就觉得有点寂寞呢,也许是凡人当久了,还是喜欢一家人热热闹闹凑在一起的那种感觉罢。
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来了精神,捻了个诀,晃晃悠悠就下了凡间。
皇璟施了个隐身诀走进聂府,却发现聂府上下不知何时都挂起了白幡,丫鬟奴才们都身着孝服,一脸悲色。
她在天界只不过才呆了三日,怎么聂府就出了丧事?她记得聂月涟这世的母亲徐氏老蚌生珠,快六十才诞下麟儿,而他的父亲聂坤早在聂月涟十来岁的时候便已亡故,难道,这回轮到他的老母亲了?
皇璟迅速来到了灵堂,却并没有看到聂月涟的身影,只有一堆家仆跪在灵堂上正边哭边烧纸钱,而哭得最伤心的要数老管家福叔,只听他边哭边喊:“少爷啊……你怎么这么年轻就去了……你让老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该怎么活啊……”
皇璟一听,眼神顿时化为锋利的刀射向灵堂之上的牌位!先前她只顾着找聂月涟,并没有特别在意这棺材里睡得是什么人,可是为何这牌位上写得“爱子聂月涟之灵位”?
顿时一阵狂风刮起,灵堂上的人全部跟睡着了一般,委顿在地,而一脸严肃的皇璟则是现身,衣袖一挥,厚实笨重的棺材盖突然整个腾空翻起,悬在了半空之上。
她慢慢走近棺材,发现里面躺的赫然就是聂月涟!
皇璟觉得震惊,怎么回事?上次从聂府离开之时,她便决定依着聂月涟的意思,准备等他寿终正寝的时候,再将他的魂魄带回天界归位,甚至她还特意跟庄贤元君打了招呼让他不要再来打扰聂月涟,可是这才几天,他怎么就死了?
而且看他的脸上竟然有着刀剑划过的痕迹,死后仍神情狰狞痛苦,可见他必死于非命,是谁下的毒手?
皇璟的眼中蓄起风暴,虽然她不在乎他的这具肉身,可她也绝不允许有人让他在死前还受尽折磨!
皇璟一个转身,果断地离开聂府,她要先找到聂月涟的魂魄再说!
“破寂。”
破寂从一个美艳女妖的怀中抬起头,嘴角挂着慵懒的微笑,使得他原本就俊美的容貌更是多了一份邪肆的魅力。
望着站在不远处正皱眉看着他的皇璟,他的眼神明明灭灭,不过却没有任何动作,修长的手指肆意在怀中女妖光滑****的背脊上游走,逗得女妖娇吟连连,却依旧柔若无骨地攀附在他身上,不舍得离开。
“破寂,聂月涟在哪?”皇璟再度开口,望着眼前放浪形骸的破寂,她的眉皱得更紧了。
“师父,这么久没见你的徒弟,你连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么?”破寂突然推开多情妖娆的女妖,徐徐走到皇璟的面前站定,目光紧紧锁定了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熟悉的是这张脸一直刻在他的心上从未被抹去,而陌生的是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却让他感觉到一丝受伤。
皇璟微微侧身,避开他灼热的视线和他赤色长袍随意敞开下的裸露精壮的身躯。
“破寂,你如果还感念我们的师徒之情,就请告诉我聂月涟的魂魄现在何方。”皇璟冷漠的声音中有一丝焦躁,如若不是在整个鬼界翻了个遍都没有找到聂月涟的魂魄,而看守忘川的鬼差又一再说并没有看到这个人,她不会来找破寂,毕竟早在她回复神识的那一刻,便亲手断了她与破寂的情分。
“师徒之情?”破寂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自你收走红莲之时,便已经与我断了师徒情分,不是么?”
皇璟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明眸直视破寂:“所以你恨我,便抓了聂月涟的魂魄?”
“不错,如果他只是凡人魂魄,此刻早已入了轮回,可是偏偏让我看到他的魂魄中居然有你留下的印记,我怎么可能轻易让他过了忘川轮回转世?”破寂的唇角勾起一缕挑衅的微笑。
“破寂,把他交给我。”皇璟垂下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如果不交,你会把我怎么样?”破寂笑着靠近她,在她的耳边轻轻呵气,“你会杀了我么?”修长的手指眷恋地想要抚上她脸颊上那弯金色的藤蔓。
皇璟侧首,避开了他的抚触,抬眼看着他,她的眼里一片失望:“破寂,这就是你说的爱?先是害我失去挚亲骨肉,又要在我好不容易找到他的元魂时,再一次要伤害他?”
皇璟摇头,慢慢说道:“破寂,我不允许。我不允许再有人伤害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