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小心!……大门。”老管家福叔望着自家少爷捂着鼻子蹲在地上,鼻血顺着指缝滴答滴答落在石板地上,不由得摇头叹了叹气,也记不清这是第几回了。
最近少爷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受了什么打击,总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样子。不是被从天而降的花盆砸到头破血流,就是进个门都能撞在门板上,一张俊脸都快变成猪脸了,真是惨不忍睹。
“少爷,你最近怎么总是有血光之灾?要不我们去郊外的福隆寺上个香求个平安吧。”福叔扶起聂月涟。
“唔……没事没事……我才不信邪……”聂月涟站起身,挥挥手避开福叔的搀扶,摇摇晃晃捂着鼻子往月隐斋走去。
待到踏进月隐斋之后,聂月涟“砰”的一声将房门一关,瞪着坐在客厅里那个悠闲地翻着书的人:“你!你说!是不是你施了什么法让我这么倒霉的?”
皇璟抬头看了他一眼,先是一怔,随后放下手中的书轻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掏出一方素帕拭去他脸上的血污:“你怎么弄成这样?”那天之后,因为不放心阿溯,她又回了天界一趟,没想到只不过几天没见,他居然这么弄得狼狈不堪。
聂月涟有些不自在地一把抓过素帕,胡乱抹了下脸:“我……真的不是你做的手脚?”
皇璟定定地看着他,突然照着他的头一个巴掌拍了上去:“你觉得我会这样对你?”
聂月涟抱着脑袋眼泪汪汪地又蹲了下去,为什么他最近总是那么受伤?想他一介翩翩美公子变成了扁扁大猪头,要是让那些仰慕他风采的少女们看见,估计眼珠都会惊得掉下来吧。
皇璟没有理会他的蹲地哀叫,凌厉的目光扫过仍然停在窗外的那朵乌云,心里顿时一片了然。如果不是她在回天界之前在聂月涟身上布下了防护结界,恐怕他现在就不止是流点血这么简单了。
“涟儿,跟我回天界吧。”皇璟突然说道。她不想再拖下去了,只要回了天界,她不相信那个女人还敢去她的疏雾山做手脚。
“不回去。”聂月涟站起身,又倔强了起来,“我这辈子既然是一个凡人,就不想再和天界有什么牵扯,这里有我的父母亲人,天界的那些人,离我太遥远了。”
天界的那些人……她也是天界的那些离他很远的人之一么?皇璟心中一悸,像是有根针扎了她一下,她苦笑了一下,望着聂月涟:“你可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了你?如果不回天界,我恐怕护不了你周全。”
“是么?那就让他们都来吧,我不在乎。”聂月涟负着手站在窗前,望着他最爱的那盆牡丹,无所谓地说道。一瞬间,他似乎又变成了以前那个孤傲淡然的翩翩公子。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便强求了……你多保重。”皇璟慢慢往外走去,待到她走到了门口,却又停下了脚步,轻轻叹息道:“涟儿,你是怪我么?怪我那时没有能护着你。你可知道,当时如果可以,我拼了命也会护你兄弟二人的周全,只可惜,那时的我,用尽了全力,也只能留下你们中的一个……对不起。”
聂月涟望着她逆光的金色轮廓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完全消失,心里不禁一阵恍惚,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久久无语。
“娘亲,你终于回来了。”阿溯肉丸子般的小身子一下撞进皇璟的怀里,撞得皇璟心里顿时一酸。
收敛情绪,她抱起阿溯走到美人靠前坐了下来:“小乖,这几天有没有乖乖听音姨和彤儿姐姐的话啊?”
“有的呀,娘亲,阿溯很乖的。”小家伙眨巴着大眼睛,笑得一脸灿烂。
“是么?”皇璟揉了揉阿溯的团子头,故作沉吟,“唔……那我为什么看到丸九的眼神……很哀怨?”
“人家不过就是拔了它几根羽毛做了把扇子么……娘亲你看!”阿溯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老大,笑眯眯地献上一把金光灿灿的折扇,上面还坠了个珍珠串儿的扇坠,“娘亲,娘亲,这是阿溯送给你的。”
皇璟收下了扇子,对丸九投去了一个同情和抱歉的眼神,拍了拍它的大鸟头。而丸九扭头望着自己几乎快要光秃秃的尾巴,泪光盈盈的眼睛里悲中含怨。
陪着阿溯玩闹了一会儿,阿溯喊饿,皇璟差彤儿领着阿溯去用膳,而她自己则是招了丸九来到了浅音府中。
一踏进司花神府,就有一个面容清秀的小仙女笑盈盈地迎了上来:“璟上神,我家主人在清槡园中已经备好了酒菜,请跟我来。”
“你是雪叶花精?”放了丸九自己去玩耍,皇璟慢慢跟在小仙女的背后,突然说道。
“璟上神好厉害,奴婢已跟着主人修了三千年的法身,却没想到还是一下就被您看透了。”小仙女回过头,微微一笑。
皇璟不语,只是微笑。她根本没用法力,见这小仙女身着白底滚着翡色边花的裙子,身上又有着雪叶花独有的香味,于是便这样猜测罢了。以前每次来司花神府,浅音都会让不同的花精少女为她引路,而她也喜欢每次都来猜测她们的真身到底是哪种花,不用法力,只靠她们的姿容仪态服饰,还有身上那无论怎么修炼都无法完全隐去的阵阵花香。
沿着一条青玉石铺就的小径,皇璟很快便走到了园子里。远远望过去,浅音一身粉白色的纱裙,斜倚在亭子里的美人靠上,手上提溜了一串玉般通透的青玉葡萄,吃得正欢。除去她的吃相太难看,其实整个画面还是蛮赏心悦目的。
“你来了。”浅音挥挥手,身边的仙婢立刻为皇璟献上一杯芬芳四溢的琼香花茶。
皇璟在玉桌边坐下,抿了一口茶才开口:“我再不来的话,恐怕有人就要去疏雾山拷问我了。”
放下光秃秃的葡萄枝,浅音从美人靠里坐起身来:“那你是要准备跟我说了么?我洗耳恭听。”
皇璟的手指在玉桌上有节奏地敲了敲,神色似乎有那么一些恍然,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你想听哪一段?”
“从头至尾,全部。”浅音不客气地说道。
“咣啷”一声,一个东西被甩在了玉桌上,浅音定睛一看,居然是穿花宝鉴。皇璟在光滑的镜面上轻书咒语,只见镜面又升起淡淡的雾气,待到片刻之后雾气散去,她对浅音轻轻说道:“不知从何说起,有兴趣的话你自己看罢。”既然穿花宝鉴这么好用,不用都对不起它,省得自己再费尽口舌了。
时间过去得久了,回忆也变得雾里看花起来,不如交给镜子,让它替她看明白当年,他们究竟是如何走到了现在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