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姐弟俩都离家一载了,家中不知是个什么境况了,现下四处都在打仗呢,没一个太平地。
沈婳又去拨拉那棵小草,小草的叶子细长,弯弯的,叶尖挨到泥土上,也不知它那小花有香味没有,沈婳弯下腰去,将那枝花放到鼻尖来嗅,什么味都没有。
她又坐直来,环望一眼四周,都是树,草,再点缀着一些花,于是自然而然的又想起木酝章赠她的那盆水仙来。
她跟沈梓郁离开燕地时,还特地又为它浇了一回水,而后便将它送给隔壁的一位大婶了,她现下都不能自保,出来逃难的,哪还顾得着一盆花?可是自此,木酝章同她的唯一一点联系也便没了。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济庥同她不也是么?缘起缘灭,原来都来得如此容易。想到这,沈婳不由的悲观起来,这世上,什么是能留得住的呢?沈婳去瞧一眼睡着的沈梓郁,就连小七,也早晚会成家立业的,早晚都会离开她的。
沈梓郁翻了个身,似是发觉沈婳在瞧着他,因为他睁开眼来了,“六姐,你琢磨什么呢?”
沈婳没回答,只是问,“歇息好了?”
“嗯。”沈梓郁一挺身坐起来,“六姐你想不想睡?”
“不想。”沈婳摇摇头。
“那要不咱们再趁着这会有气力多赶些路吧?”
“好。”沈婳站起来,准备拾掇东西。
“六姐。”沈梓郁忽而唤她一声。
“嗯?”沈婳抬眸瞧沈梓郁愣愣站着瞅着她。
沈梓郁想了想,话到了嗓子眼还是没说出来,他之前发过誓再不在沈婳面前提李济庥的,便寻了他言,道,“我想问,咱们真的不回家去瞧瞧么?”
提起这事来,沈婳也沉默了,半晌才道,“回。”
“那是何时?”
沈婳不知该怎样回答了,因为她也不晓得要何时才得回去,回去又要怎样解释?要怎样解释才能令他们祖父母和他们父母原谅他们的这桩不孝之事?
沈梓郁见她不言,也晓得她心里头挣扎,便道,“六姐,我不该提这事的。”
沈婳长吸一口气,“我又没怨你,这事说到底原就是我的错。”
“你没错六姐,我也丝毫没有说你错的意思。”
“我晓得。可是确实,咱们总在外头流浪,令家里人忧心着这实在不是个长久之计。”
“那要如何?”
“自然还是要回去的。”
沈梓郁有些不解,“回去?六姐你不是再不打算见十一哥了么?”
“这与他无关,我是要回家,又不是去见他。”
“可是,回到家不就肯定能见到十一哥了么?”
“见到便见到,什么大不了的事?对了,我回去的头一桩事便是要我爹爹取消我同他的婚约。”
“那咱们,究竟是何时回去呀?”
“我也不晓得,你说呢?”这回沈婳倒要沈梓郁拿主意了,因为这事对她来说着实是有些为难。
“我是归家心切的,恨不得现下便在家里待着了呢。”
沈婳低头想想,沈梓郁这一载来跟着她是受了不少苦,她其实也挺过意不去的,“那要不咱们就往篱城走吧。”
“什么?”沈梓郁还有些不信,沈婳怎的如此好说话了,“六姐,十一哥那里……”
“我早已说过的了,自那日起,他是他,我是我。”
“可是六姐,你真的说放下便能放下的?”
“不放也得放,人家妻小都摆在那呢。”沈婳边说边将油毡叠起来,将沈梓郁睡时盖着的那件衣裳也叠起来,又将还没吃完的薄饼也重新装进包袱里,又道,“其实想想,我冤不冤哪?当初这事又不是我的错,我为何要离家出走?到头来受苦的到底还是我自个。他做下的暗昧之事,怎的弄得倒是我在自个惩罚自个似的?我是上辈子欠了他的么?凭何为这事跟我自家过不去?这么一想我真觉着自个当初是没脑子。”
沈梓郁见她开通了,掩饰不住心里头的高兴,笑道,“六姐你能这么想便说明你真是放下了不少,那咱们还等什么?不如现下便转方向往东南走啊。”
沈婳见他这样笑道,“瞧你,还是小孩子心性,一说回家便高兴成这样。咱们还是先下山去吧,好歹弄点补给。”
沈梓郁嘿嘿笑两声,挠挠头,“我是迫不及待了,咱们可都好久没回家了。”说毕却又露出担忧之色,“你说咱们回去会不会被祖父罚跪祠堂啊?不过没关系,到时候祖父便是抽我几鞭子我也情愿。”
沈婳听他说这话,止不住的笑,心里头却还有些酸酸的,是啊,只要回去了,祖父就是抽她几鞭子,她也一定咬牙不哼哼。
商量完这事,姐弟俩心情甚好的继续向山下行进。下坡路走得快,再加上他们此时身心愉悦的,步速也快了不少。
沈婳甚至都不觉着脚疼了,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太阳将要落山的时候,树叶间的缝隙里投下的皆是点点金斑。沈梓郁见沈婳貌似有些体力不支了,便在扶着她的胳膊上用了劲,又道,“要不咱们歇下来吧?”
沈婳道,“再走走吧,天黑了再停下来,我总有种预感,觉着咱们今日定能走出这密林子。”
沈梓郁见她坚持,便道,“好吧,那便依你的六姐,咱们瞧瞧你的预感准是不准。”
结果,愈往下走这树林子还真就愈稀了,望出去都能瞧见人家了,晚霞衬着炊烟,多美的画。
两人的步伐愈发的轻快起来,可将要走下山时才发觉,他们竟是闯进军营里头了,因为有哨兵将他们当做细作给抓起来了。
这自然是因为沈梓郁没打过人家,人家毕竟人多,沈婳怕他受伤,刀枪可是无眼的,于是沈梓郁便缴械投降了。
两人被五花大绑的送进一个堆杂物的帐篷里,沈梓郁见人走了,还埋怨沈婳道,“六姐你方才为何拦着我?我又不是打不过他们。现下可好了,咱们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