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方不负为人君,为人夫,为人父。
太和八年,万寿节。
“母后,一会是皇兄先给父皇敬辞还是我呢?”承祚正由沈婳给他系着他冠冕上的系带。
沈婳道,“这还要问!你站在头一个,你是太子啊,你后面便是你皇兄,然后是谨珣。”沈婳说着去瞅一眼谨珣,见他正拉着他的小弓箭,嘴里头模仿着箭离弦时的“簌簌”声,便略提了声道,“谨珣,听见没?”
谨珣咧嘴笑,“听见了,母后说让我跟在大皇兄后头。”他说毕又问,“那妹妹们呢?”
沈婳道,“你牵着妹妹走,上下台阶时仔细着些,可莫绊着。”
这时候谨翊道,“母后,不如让芊绵和芊绘走在我跟谨珣中间好了,我们一道牵着她们。”
“那也好,还是谨翊妥帖。不过呀,芊绘还是让乳母抱着吧。”
她同李济庥现下有四个孩子了,第二个谨珣是太和二年生的,那时候她原本千盼万盼的希望是个闺女来着,结果又是个儿子,起名的时候沈婳还是让他从了谨翊的那个‘谨’字,这样方显的一视同仁么。
他们的头一个闺女是太和四年出生的,就按李济庥先前想好的唤作“芊绵”了,后来芊绘于太和七年出生,眼下也已一岁有余了。
今日是万寿节,是李济庥三十生辰,正所谓三十而立,他也差不多了。
今日是在景秋殿摆宴,君臣同乐,沈婳一会要带着孩子们入席,还要让孩子们给李济庥祝寿呢。
芊绵正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绣波才给她削的苹果瓣,小腿一直耷拉着晃悠,糯糯的声音道,“我不要三哥哥牵,三哥哥坏。”
谨珣这时候六岁,正是男孩子最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候,成日家惹得芊绵哭,所以芊绵就老说三哥哥坏。
沈婳笑道,“谨珣,听见没有?你妹妹都不愿跟着你。”又对芊绵道,“那好,咱们芊绵跟着大哥哥,大哥哥好不好?”
“大哥哥好。”芊绵接口道,说着便跳下椅子,弄得绣波一惊,忙接住她,“殿下仔细着些。”
芊绵挣脱绣波的怀抱,跑去拉着谨翊,“我跟着大哥哥。”
谨翊笑着将她抱起来,“好,大哥哥抱着芊绵过去。”
谨珣在一边不服气的哼了一声,“你不跟着我,我还有芊绘呢,芊绘可比你乖。”他说着便去逗还在乳母怀里的芊绘,“芊绘,叫三哥哥,三哥哥给你拿糖糖吃,三哥哥明日给你捉鱼鱼可好?”
这时候承祚道,“谨珣惯会诓人,最爱诓小孩子了,你还给芊绘捉小鱼鱼呢?怕是那鱼一上来便被你捉着烤了。”
谨珣不服气,正欲争辩,束雪便进来了,微欠了身道,“娘娘,一切准备就绪,您可以动身前往景秋殿了。”
“好。”沈婳又对绣涟绣波,还有几个孩子的乳母,跟前伺候的人道,“都仔细着些,可莫出什么岔子。”又格外关照了下谨珣,“你可老实着些,否则瞧你父皇回头怎么收拾你!承祚,你可看着他。”
承祚道,“母后放心,谨珣不会在这种时候淘气的。”
沈婳便又嘱咐了芊绵跟芊绘的乳母几句,又让谨翊他们想好要说的话,否则一会忘了可就让人笑掉大牙了。叮嘱完了才让几个孩子跟她一同登上凤辇前往景秋殿。
此时李济庥正在景秋殿侧殿等着他们来呢,一下辇谨珣跑的最快,“父皇,父皇。”
沈婳直道,“你慢些!”
小家伙一钻进侧殿瞧见李济庥正坐在软榻上饮着茶,便一咕溜的跑过去,跪下便磕头,“儿臣祝父皇万寿安康。”
李济庥放下茶盏,一把将他捞起来,“你溜须拍马的倒是挺快,你母后呢?”
“都在后头呢,儿臣赶早来跟父皇道第一声贺。”他说着还一脸自豪的表情,又道,“儿臣希望父皇永远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还有母后也是。”
李济庥听了这话笑道,“好,承你吉言。父皇昨日新得了十二匹汗血宝马,有几匹还带着小马驹,回头赏你一匹。”
谨珣一听,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又蹦又跳的,“谢父皇,谢父皇!”
这时候沈婳他们进来了,沈婳一见谨珣那活力四射的样子,便道,“你又闹腾什么呢?适才嘱咐你的话又忘了?”
谨珣忙跑过去牵住沈婳的手跟她显摆,“母后,父皇答应我要送我一匹汗血宝马的小马驹呢。”
沈婳笑,“当真是孩子心性,一匹马便开心成这样。”
李济庥道,“那可是汗血宝马,回头你们兄弟三个一人一匹。”
芊绵凑到李济庥跟前,小手按在他的膝头,眼珠子水汪汪的,一脸渴望的表情,“父皇,我也要马马,我也要骑马马。”
李济庥摸摸她的小脸蛋,“芊绵可晓得今日什么日子呀?芊绵可有要跟父皇说的?”
芊绵一脸的认真,“母后说了,今日是父皇生辰,芊绵要祝父皇生辰快乐。”
“还是闺女乖。”李济庥抱起芊绵放在他膝头,“好,父皇回头也送芊绵一匹小马驹,不过芊绵要等大了才能骑,父皇先将小马驹给芊绵留着可好?”
“好,那父皇给芊绘也留着。”
李济庥笑着对沈婳道,“这丫头倒还真是会顾着妹妹。”说罢又对芊绵道,“好,父皇给你姐俩都留着,少不了你们的。”
这时候承祚才上前来给他祝寿,“儿臣愿我朝江山永宁,百姓安居,四方来贺,愿父皇身康体健,万事如意,福寿绵长。”
李济庥瞧着他微微的颔首,这是他亲自栽培的儿子,打五岁起便由他亲自教习,他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是真心希望他能继承国祚,福佑万民,如此,当不负他终日亲自教诲。
接着是谨翊,“儿臣愿父皇如意安康,吉祥永年,愿父皇母后百年好合,白头偕老。”
面对着谨翊的时候,李济庥心里头难免有些复杂,谨翊现下已了解了自个的身世,他原先打小对李济庥便不是很亲,在晓得了自家的身世后对李济庥是更有些疏离,不过他对沈婳倒还是一如既往,但那也是因为沈婳在里头做了不少工作。谨翊他毕竟也还是个孩子,又是打小被沈婳带大的,他早视沈婳如亲母了(他在四岁时便被沈婳告知他不是她亲生的,十二岁时又被告诉了当年之事的起末)。
李济庥还答应了沈婳,同意谨翊明日去他拘禁木酝章的那个祥居府让他去探探他舅父呢。
这也是沈婳现下唯一能为木酝章做的,谨翊是能让他活下去的火种。
最后是小小的芊绘,被沈婳抱着坐到李济庥跟前,“来,芊绘,跟父皇说声‘生辰快乐’。”
芊绘一岁零七个月了,话倒是说得十分顺溜,但这回只说了两个字,奶声奶气的,“快乐。”
李济庥乐了,“这丫头,你今日就不能给父皇个面子,说个全的么?”
沈婳道,“那芊绘说得也最管用,她说完你不就乐了?”
正点吉时到时,李济庥沈婳领着一群孩子进了景秋殿,太监放开嗓子一叠声的喊,“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平王殿下驾到,镇王殿下驾到,延熙公主驾到,晋霖公主驾到!”
百官跪地相迎,“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王爷殿下,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李济庥站在上头感觉特好,一挥手,“众爱卿平身。”
事后沈婳还跟他道,“我瞧你当时笑的都合不拢嘴了似的。”
“高兴我自然得笑了,你说这妻贤子孝,天下太平的,我能不乐呵么?”
“我今日在席上瞧见十哥了,他夫人一道来了么?怎的他来了你又不同我说?”
“你想见他明日叫他进宫来好了,非要拐弯抹角的先怨我一通。”
“我可没这意思,他儿子也四岁了,女儿也一岁有余,那花轻倒是个有福气的,她久在十哥跟前伺候,十哥将她从通房丫头扶成正室,她也算是修成正果了,如今又添齐全了这一双儿女,日后倒真是有好大福气。”
“姻缘这事,谁能说得清?月老系绳子时其实也并不知谁是谁的,可往一道一系,那便是再也分不开的了。”稍顿又道,“对了,我瞧着慎之的小子倒是个可造之材,打明日起,要他跟着承祚吧。”
“你先前不是定了五姐姐的儿子么?”
“娆儿的儿子是承祚的陪读,慎之的小子我是拿做他日后的贴身侍卫来培养的。”又道,“对了,我打算让沈梓郁上边疆历练历练去,你没意见吧?”
沈家现下的人在朝都各司其职,大多还是些考究学问的职位,礼部呀,翰林院呀,太学呀什么的,沈棕郁就是进了太学,就沈梓郁一个,倒是向武将的方向发展了。
沈婳一想,一件件的说来,“慎之的小子也有七岁了,絮娘做母亲的是训子有方,我瞧那小子也确着实不错,甭瞧他小小年纪,言谈举止同他父亲一样沉稳,心眼子细。至于小七嘛,你瞧着办就是了。”沈婳一壁说着一壁低头在绣给芊绘做的小鞋上的鞋面子。
李济庥见她不停手,便道,“你可都许久没给我做过玩意了,成日家瞧你拿着针线,却不是这个孩子的便是那个孩子的。”
“你先前生辰,我不是也给你做了双软底鞋么?回来还亲自下厨洗手作羹汤的为你操办了一桌子家宴呢。”
“那也是因为是我生辰,否则你也想不起来给我做。”
“瞧瞧你,做爹的倒要跟自家孩子争风吃醋的,羞不羞?”
“我不争争,你能想得起我么?唉,再过个两三年,谨翊便要出宫去自个开府立院了,承祚也会上东宫去,不过我怕是得等到谨珣出了宫才能得一些清静。”
“他们在这是有多碍你眼,你这么急着赶他们走?”
“他们在这就没个消停时候,每每我跟你没说两句话呢,他们便窜进来了。”
沈婳笑,停了手中针线,“那可我得与你说一事。”
“何事?”
“这月,我月事没来。”
李济庥先是一愣怔,而后笑着到沈婳身边来,一把将沈婳打横抱起,凝着笑意深深的眸子垂眼瞧着她,“好好,不过这真是最后一个了啊,否则我熬到什么日子才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