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心没办法,只得和沈林告别,一个人坐在车里,生着闷气。她心眼直,想不通,一个气劲儿,就要跳下车。陈默忙勒住马,扶住她的胳膊,不解: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要跳车。”秦心火气上来就昏了头,“我要下车!”
秦心就要往下跳,陈默一把拦住她的腰,她挣脱地狠了,用手使劲扳他的手,就是扳不开,叫出声,“你放开,你放开。”陈默没办法,只好拦腰抱住她,秦心拗不过,复又跌回车里,“陈大哥,我原本以为你是能担当的,没想到,你竟然能够把浑身是伤的女人抛弃在荒郊野外,况且我们也不是没有办法,为什么就不能多载她一程?我以为你经历了这么多,才应该更有同情心,可你竟然见死不救,你拦住我救她,就因为她会耽误我们的行程?!”
陈默背过身,继续赶路,似乎没有听见她的话。
经过近三个月的路途颠簸,桂州大营已经遥遥在望。陈默先下车,没听见车厢有什么动静,以为秦心又睡着了,也就没有打扰她。大将军带着个帅士兵等在了营帐门口,陈默从袖中取出兵符示给将军看,将军眉开眼笑:“没想到陈大人这么快就到了桂州,我还以为要好等呢。”遂自我介绍,“我是南面行营招讨都统王铎,”指着身边另一个人,“这是行营副都统李系。”又指派了一个小将去帮他停车,陈默掀开车帘,打算叫醒秦心,一望,马车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秦心的影子?
上一站还在车里,现在怎么就不见了?陈默皱了皱眉头,不会是还在和他置气罢?
“陈大人,陈大人?”小将年纪不大,个子不高,机灵气儿却十足,“你怎么了?”
陈默摇摇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出征不让带女眷,一出江淮,秦心就换上了男装。可她是女孩子,模样又格外清秀,即便是换上了男装也很容易认出来,万一被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陈大人有什么顾虑么?”小将试探性地问着,“下官能否帮忙?”
陈默斜睨了眼小将的军牌,是个怀化司阶,以他的年纪能坐到这个位置,实在是不多见,应该是个明理机灵的人。凭空划字道:
——我小弟原本坐在车里,下车就不见了。劳烦你留个心。
“是这样。”小将说,“好,下官立刻派几个人去寻。”
栓了马,正是开饭时间,四品以上的军官们都在自己的帐子里吃饭,士兵们在帐子外排队打饭。日落月升,岭南的夜晚格外湿冷,扎营在外,有士兵思家心切,哼起了歌,仔细一听,唱的是《诗经·采薇》,走了调的曲子,诗词也迷迷糊糊听不太清楚。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远处是苍苍的山,萦绕着回音一圈一圈的,隐隐地听到有女人在和,从山的另一头传来,嘶哑的声音,却说不出的好听。就像以前在庞勋的军中,虞鸢唱的那样好听,又那样熟悉。
他不由地走出了帐子,在后山择了一只竹,削成了笛子,悠悠地吹。他还记得,铭黛在世的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坐在院子里,听竹子的声响。她到死,怕都不知道,他会吹笛子,他原先是庞勋起义军的统领,他来到长安是为了探寻自己的身世......
太多的秘密,他不能说,太多的事情,他不能告诉她,太多遗憾,他没有弥补,太多太多的亏欠,他还不上......就一直欠着欠着,一直欠到了她死,她也没有真正的了解他。
这一生,他没有欠过别人,除了她,只有她。
他吹着笛子,吹着吹着,眼眶有些酸,也就不再吹了。就在思忖的时候,听到军帐那边爆裂一声响,有人在喊:“不好了,敌人夜晚偷袭,大家准备迎战——”
“都统营帐起火了——”
声响嘈杂,一时间,火光冲天,杀声阵阵,金属兵器碰撞摩擦发出冷啸。陈默纵身跃起,只见浓雾四起,硝烟滚滚,黄巢大军包抄而来。他们扎营之地四面环山,极易被围,如果黄巢大军占山死守,切断他们的粮草供应,只怕此仗未打便败。
他赶回军营,李系忙着带人灭火,王铎正在指挥反攻,敌人突袭的时间实在好,先前大部分的将士都在吃饭,十分懈怠,丝毫没有防御之心,这样一来,敌人便占了上风。不出多时,死伤遍地。这样下去,战势难以扭转,只怕会越战越败啊。
陈默望了望地势,为今之际,必须封住出去的路径,以防黄巢军队断了出山的路,也就断了军队的粮草。
“放箭——”
陈默听得出来,是黄巢的声音,一时间,难以计数的烧油的箭如滚滚黑烟从外射来,力度之猛,竟然穿透了盾牌,外围的士兵中箭,呻吟连成一片,皆数倒了下去。陈默一边抵御着箭锋,一边往王铎的方向赶。王铎正嘶吼着指挥,没有注意到排山倒海的箭势,正转头,陈默一袖子拦住了数把飞身而来的箭。
“陈大人?”王铎坐在马上,实在不能分心,看了陈默一眼,就又转头去指挥了。
陈默立即上前,迅速划下一行字:请都统给我调几营将士!
王铎也来不及问,直接下令:“四营!五营!七营!听陈大人调遣!”
陈默拽过一只战马,七八百人便随着他撤了出来,一回头,看着领头的正是今天白天见到的小将,他便对着小将浅浅地笑了一下,小将的模样有些受宠若惊,笑容温暖:“将军......”到底是年纪小,还很腼腆,挠了挠头:“我叫王小四,是怀化司阶,听从陈大人的差遣。”一紧张,居然忘了应该自称是下官。陈默浅浅地颔首,一抽马,加快了速度。
他带着三营人马上了山,一一封住了下山的出口。一直等到了半夜,也没有看见黄巢的军队从这边包抄过来,渐渐地,大营那边的喊杀声退了,似乎敌人已经撤了,还是没有听见一点动静。
不对。以他对黄巢的了解,黄巢一定会从这边杀过来的。难道变了?或者,这次不是黄巢亲自出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