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卿,这个年纪了……情爱这东西,好远了……”季良礼摇摇头,闭上眼,“如果当初,没有认识你,还有多好。年轻时候,费劲了力气也没有勇气去追逐你的爱,现在才发现,一错过就是一辈子。是我季良礼没福气,配不上你……”
当我们头发白了,嘴唇一张一翕总也合不上,却终究还是有悔恨。
可是,真的回不去了。
彼时少年,以为踏错了是一段路,现在方晓得,岔出的,是一生。
“你还可以要了我的……真的,我不在乎,我不在乎有没有名分,只要你能够让我陪着你,或者远远地看着我也好啊。我不求什么,只要你能够或年或月地看看我,我就心满意足了。”季怜卿轻捻袖角,缓缓擦干眼角的眼泪,仍是忍不住抽啜,“你知道么?我等了二十年,寂寞了二十年,我是真的受不住了……就像是困在了牢笼里,湮在了沼泽里,每天活着都是痛,都是无尽的寂寞……我真的,熬不住了……”
她的青黛一丝一丝地散乱下来,眼中尽是倦怠,疲惫地挽着他手。
就算是执着他的手,她掌心尽是刺骨地寒。
这样的寒意透过掌纹一直渗透进他的心里,凉得他的心也结了冰霜。这就是他的怜卿啊,什么都没有,就有着一腔孤勇,一厢情愿地向前闯,闯得自己头破血流,仍是不会改了自己一丝的初衷。
傻气的,他念了一辈子的怜卿啊。
“过去,是我对不住你……”季良礼不愿看她,缓缓抽出手来,负手而立,“你,趁着现在风韵犹存,找个人嫁了罢。”
依旧是那么中肯的语气,话语却冰凉,听得她的心中沉沉地痛,像着无数的毒蝎一针一针地啃噬,啃噬着她的灵,啃噬着她的肉。
她却没有半分力气挣扎。
“你,让我……找个人……嫁了?”她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方又重复,“找个人……嫁了?”
“是。”季良礼别过头,凄然望天,硬生生将眼眶泛出的泪水逼下去,“我出去了,怜卿,好自为之。”
言罢,不能再做片刻停留,径自走出了待客厢。
走至宅门,旁边的录事参军事迎上来,问道:“季大人,还搜不搜了?”
季良礼摇头,“回去罢。我刚才进去看了,并没有什么逃犯。”
“可是——”录事参军事为难,“却是来报,人就在里面。如果放走了逃犯,我们都要掉脑袋的!”
“这……”季良礼叹了口气,“你硬是要搜,那就搜罢。”
“是,下官遵命!”录事参军事大手一挥,“来,兄弟们,给我搜!”
“叫他们动作轻些,别跟强盗似的。我们是官,不是匪。”季良礼嘱咐道,“谁敢砸坏一个物件,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下官明白。”录事参军事点头,对就要闯进去的兵卒喊道,“季大人有令,谁敢砸坏一个物件,军法处置,绝不姑息!”
一时间已经将怜卿小院围的水泄不通,朱漆大门响着刺耳的声音被打开,侍卫排众而进,稀稀拉拉就要进入各个厢房。
先前季怜卿和季良礼说话的时候,陈默和秦心就躲在内里的帘幕之后,低声敛气,此刻却听到踢踢踏踏地脚步震荡着空荡荡的房子,是数位官兵进入待客厢。
一个粗吼,“这里面搜过没有?”
“没有!”
“还不快搜,各个地方都不要放过!录事参军事说了,那犯人铁定就在这个院子里面,决不能麻痹大意!若是让他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溜了,别说是军法处置了,明日就等着抹脖子提头来见罢!傻愣着干嘛,还不快去搜?!”
“是是是!”
“这帘子后面看没有?”粗厚的声音越来越近,“帘子搭的好生奇怪,怎么看怎么像有人啊?!管他的,爷我先捅了再说!”只听一声凄厉的刀出鞘,刀锋划过空气闪出尖刺的一道弧,就要向着帘幕桶去——
怎么办……
秦心急得额际尽是汗,缓缓偏头望向陈默。
陈默右腕凌厉一勾,却是从一丈之外擒过一只仓鼠。
“吱吱……”
一只硕大的肥鼠从帘幕之后快速窜出,飞也一样地在官兵的眼皮底下跑掉了。
“原来是一只老鼠!”官兵哈哈笑道,“害得大惊小怪一场!走罢,帘幕之后不用搜了,没准是个老鼠洞,见着了晦气!”
“可是,录事大人,您看——那帘子在动!”
录事大人往后一瞧,果真,风吹起帘幕,隐约透出人形轮廓。
“娘的,该死的帘幕倒是和我们较上劲了!管他奶奶的,看老子一剑桶出个血洞来!”也顾不上左右,握住刀柄就向着帘幕后陈默的身形刺去——
眼看剑已经擦着帘幕的表面——
“慢着,”是季怜卿强自镇定住心神,倦意朦胧地从隔壁厢房匆匆赶来,陡然挺高音量,“敢在这个小院撒野,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界!前面季良礼嘱咐你们的话,全部都抛到脑后了吗?一个物件也不能有凌轹,居然敢用刀子捅,是看不起我季怜卿,还是拿着季良礼的话当耳边风?”
一听到她直呼长史大人的名字,官兵立马放了尊敬,点头哈腰欠礼道:“夫人,小的等人也是奉命办事。还望夫人海涵。”
“我是女人,我不懂什么深明大意的道理,你要凌轹我的物件,我自然要和你计较。”季怜卿对官兵的惊讶视若罔闻,“走,和我出去,我找季良礼好好说说。”
“夫人,小的等知错了,我们是狗眼看人低,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就莫要和我们这等无赖一般见识!我们知道您是不会私自窝藏人犯的,我们这就走!”
“那不行。”季怜卿不依不饶,淡淡地道,“先前你们不是如此说法。你先叫其他人收手,再带我去季长史那里,你且放心,我自有分寸,不会丢了你们的饭碗。”
“兄弟们,都给我停了!”那官兵扯嗓子一吼,对着旁边的人道,“去!叫其他房间的兄弟们也都给我住手!”
季怜卿见着官兵稀稀拉拉地都出了小院,微微一点头,向着自己的卧房走去。
帘幕之后,秦心听到外面的嘈杂声音渐渐远了,小心翼翼地看着陈默:“走了?”
陈默微微摇首,示意她稍安勿躁,再躲片刻。
“可是我的腿好麻……”秦心秀眉微皱,“我怕我坚持不了太久了。”
陈默不能说话,而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帘幕之后是一个镶进墙面的储物层,只有半丈距离,秦心和陈默躲在里面,彼此呼吸亲近可闻,她不均匀的呼吸呵在他的耳边,伴着淡淡的颊香,陈默只觉得有些局促,缓缓转过了头去。
手却没有分开。
“啊哈——逃犯果然在这里!”一个奸猾的大笑,哗啦一声帘幕被扯开,录事抽出剑护在身前,高叫道,“人犯找到了——快来人……”
陈默一脚上去,正中了录事的下颔,录事顿时没了声息,仰面朝天跌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