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一向温暖无澜的哥哥也有深埋在心中,不能言说的苦楚;原来面色的和善亲切,并不代表内心的开阔平坦;原来即使身边最亲近的人儿,也会貌合神离各有所想。
那一锭锭白花花雪亮亮的银子在她心中洒下一汪疑惑。
哪里来的银子?
哥哥又是怎么和虞鸢认识的?
葛布方角之上绣出隶书的“季”又是怎么回事?
哥哥的背影瘦弱而又颀长,声音淡然得听不出任何情感,却在今日,近乎颤抖。那个艳堪朝霞的女子,舞动一曲是那样的炙烈,歌喉一亮倾倒多少达贵,却在今日,自称配不上他。
情之何物。
秦心坐起身,揭开灯罩,想要找回那一枚被扔进烛火中的指环。怎奈过去多日,红烛已经换了数盏。那枚冰花玉指环,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今生今世,怕是找不回来了。
一点一滴,从会说话以来就在一起的发小,还有那个一直有着深深眷恋和依赖的感情,随着时间,随着残忍的时间,销蚀得只剩下了回忆。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连残存的回忆都没有了。
月上半阑残,晚风清冷,热闹的蝉鸣消了声息,皎洁的光芒漫过窗沿,投下稀疏斑驳的阴影。
依照秦策的吩咐,秦心去医馆帮忙。她大部分药材都不识得,只能做一做日常清扫,相当清闲。陈默也在医馆帮忙,负责记账和抓药,一天到晚就是静静立于柜台之后,偶尔执笔记下几横条目,或者侧身取下几把药材,挑杆称重,包药结账。除此之外,再无他事。
“陈大哥,这是什么药啊?”秦心看着陈默抓了两撮类似木头草根的药放入药包,扇了扇鼻尖,“味道好独特哦。”
陈默以手指着药橱左三柜子上面的标签。
“独活?好有味道的名字哪。”秦心凑到陈默的身边,“有什么意蕴么?”
陈默颔首。
他缓缓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又叫长生草。
“长生草?”秦心在心里默念,“独活,长生……独活,长生……二者似乎是有联系的罢。”
淡瞥了一眼那个像是腐木根的药材,深深浅浅的棕褐色,看起来既粗糙又坚硬,外表极为普通。
只是这样的香气,很独特。
人也是这样的罢,太惹眼会遭妒,过于普通又潦倒窘迫,只有隐于众生,又能留存自身的独特,方才可以保得周全。
独活,才可以长生。
那陈大哥呢?
陈大哥算不算独活。
陈默一手执卷,一手在算盘上拨划,入鬓的眉舒展开来,似乎没有考虑任何事情。但是,以前杜姐姐总说,他的心思太深,深重的总是让人看不透,也说不出来。杜姐姐一直想要打开他的心门,最后就那样走了,走之前可有找到了开启心锁的那一把钥匙?
秦心想着,不自觉的,内心就泛起了悲凉。
听得门外有赞叹声,惊羡声不绝于耳。
“秦大夫好福气,领着这么漂亮的姑娘。”
“这位是哪家闺秀,与秦大夫相配,真是才子佳人,天偶佳成。”
……
男子声音听来熟悉安定,微笑回应,“谢谢。”
秦心跑出门外,面前青衣青年男子挽着红裙美人言笑浅浅,眼中尽是喜悦欣然。
她别过脸,怎么又是他们。
时间容不得秦心考虑,哥哥的坚定和执着让她措手不及。不过几天,那个青楼女子就从一个行色匆匆的过客一跃进入了她的生活,在这里,与她,狭路相逢。
“阿心。”秦策牵过秦心的手,对她道,“这是虞鸢姐姐。”
她只是慢慢地对着虞鸢道:“我见过你。”
秦心不想唤得如此亲昵,那不是她本心。
虞鸢愣了一下,很快嫣然一笑,粉面含春,“是,从前在长安,见过秦小姐。”
虞鸢称她为秦小姐。
何其得体。
不亲不疏,不远不近的称呼,既不谄媚逢迎,又不与她置气。
而她却说,“我早就不是什么小姐了,你可以叫我秦心。”
秦策黯淡了神色,尴尬地看着秦心,一脸不置信,眸色渐灰,仍是勉强牵扯一抹微笑,对着虞鸢道:“小妹阿心今天不太高兴,你莫要见怪。”
“我本就是青楼女子,哪里会有资格见怪呢。”虞鸢冲着秦策笑,笑得明艳动人,又好似包涵着多少讥讽自嘲的意蕴,“况且,虞鸢虽然孟浪,却不会不明事理。你说是么?”
“是……”秦策却忍不住口拙,却是伤痛刻骨,无以为泄。
临晋城外有一条小渠,秦心曾经听秦策说起过,小渠是前年关中大旱都水监监丞亲访此地时带领百姓一起修建的,引水入城,至今福泽临晋。那个时候,江山还没有易主罢,依然是懿宗的天下。而如今,谁主华夏已经和她没有关系了。只是知道,新主根基未稳,就将她秦氏十八口系数抄家。
如果没有离开长安,哥哥又怎么会再次遇见那个不清白的姑娘。
临晋渠流水清澈,渠底细沙清晰可见,流淌的水花卷起细沙旋出一涡一涡的涟漪,流淌向城郊。
秦心脱下鞋袜,赤脚坐在渠边,脚趾点入水面。
“秦心,一个人玩水?”
秦心转过头,别起嘴巴,不答话。
怎么又是她?此刻最不想见到的人,偏偏就站在眼前,躲都躲不开。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虞鸢撩起裙角,自顾自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不喜欢我的人多了,我不在乎。但你是秦策的小妹,我必须让你接受我。”
“你以为,你想我接受你,我就一定会接受你么?你以为,我哥哥接受你,和哥哥有牵连的人就必须接受你么?”秦心看着虞鸢,气就不打一处来,“你凭什么相信我会接受你?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凭着一年前你给李睦旨送的信笺,还是凭着一年后在春楚楼你唱的你乃郎君领袖,风骚梨园魁首?”
“唱词儿你倒是记得清楚。”虞鸢捞起渠水中一片落红,捻在手心慢慢摩挲,“凭着秦策。”她说,“就凭秦策喜欢我,我便可以勒求你也接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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