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了杜医官,李睦旨陪着陈默夫妇离开。
一路无话。
直到出了林子,铭黛才抬起头,低低的唤:“李公子……”
李睦旨停下了脚步。
“帮了我们那么多次,谢谢你……”
睦旨淡淡的点头,“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李睦旨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陈默淡淡道:“上次向你说过,我想推荐你入仕,但是你拒绝了。现在,不知道,可有改变?”
他默然一阵,摇头。
“朝廷现在佞臣当道,急缺忠义而才气之士。”李睦旨语气诚恳,“我只是惜才,不愿看你守着粮仓,却为食米发愁。你既然可以高处庙堂,为何还要远居市井?”
——谢谢你的好意。只是……
铭黛咬住了自己的唇,面上有些漠然。
她这样细小的咬唇,却被陈默映在了眼里。
顷刻的怔忡。
话锋一转,陈默徒空划字。
——陈默不才,有劳李公子为我费心了。
“哪里。既然你同意”睦旨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递给陈默,“这是西域虫草丸,可解百毒。你所中的无名之毒应该也是可以解的。”
陈默接过瓷瓶,用唇语说道。
——谢谢。
十指相接的时候,陈默忽然看到了李睦旨食指之上的指环。不由得,由指环向上看,看到了睦旨脸上淡淡的表情。
面前的这个人,长着精致俊美的面孔,穿着干净妥帖的衣服,时时刻刻,想事情,做事情总是很周到,很周全。就好像,所有的事情在发生之前,他就已经料到了任何可能。发生之后,也能将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他不知道,这样的善于谋划的人,可不可以让他信任。也不知道,这样的精明的人,能不能够做他的朋友。然而,他却并没有感觉到,在自己的内心里,对这个人,早就亲近了几分。隐隐的,那个人在他心中的标签,早已经烙下了朋友两个字。
不止是因为那个人曾救过他,更多的,是彼此惺惺相惜的味道。
回到了家。
陈默煎好了药,端至杜夫人床前,缓缓的扶起杜夫人。
——娘,起来吃药。
杜夫人摇摇头,“我喝不下,也不想喝。”
陈默不说话,他知道杜夫人心里不好受。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药汤,把碗放置一边。等着杜夫人开口。
杜夫人瞥了他一眼,“陈默,你知道我心里是有想法的罢。”
陈默低首。
“在一开始,我就反对你和铭黛在一起。后来,她不听,死心塌地要跟着你。我和她爹没办法,也就只能认了你这个女婿。想着……不管怎么样,你应该都是可以照顾好我们家铭黛的罢。好歹……你是贫苦出生,比起那些纨绔子弟要稳重,要踏实,要能扛事得多……可结果呢……你告诉我,这样的结果,是好还是坏?”
陈夫人的声音颤抖着,好几次都说不下去。
陈默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心里的难受减轻一些。却发现,陈夫人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刺进心脏最柔软的部位。
——是……是我不好……
“仅仅是你不好吗?”杜夫人面露凄然之色,“铭黛为了嫁给你,与表哥悔婚,与父母决断——后来,好不容易,在你的朋友的劝说下,我们接受了铭黛的选择,接受了你。不是因为你有多么的让我们放心,使我们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而是……而是因为,我们就只有铭黛这一个女儿,我们爱她……我们没有太多的要求,我们只愿你能够好好的保护我们的女儿,让她过得单纯幸福,让她远离伤害。可是,到头来呢?你给了我们什么?”
——是我对她……是我对她不起……
对她不起……
“记住,她的父亲因为你的无能而死。她的母亲因为你的无能而伤。你对她不起。这是——你欠她的。”
杜夫人一字一句的慢慢的说,话语坚定而刻薄。她是在提醒他,也是在——让他痛。
痛的彻底,才会记得深刻。
——我知道。
陈默慢慢的抬起头来,挤出一个酸涩的笑。
用笑容遮掩住了咽喉处的酸涩。
他很少笑,这次是杜夫人第一次看见他笑,第一次看见黝黑的他笑的露出了皓白的牙齿。
她的心中忽然有些酸,她的女儿究竟嫁给了怎样的一个人啊?是太木讷,还是太坚忍?是太软弱,还是太坚强?他的心中,究竟是不在乎,还是太在乎而积压起来变成了一种默然?
灯光忽然又有些昏暗。
陈默脸上的疤痕一下子充满一种奇异的分明。
杜夫人心中着实有些不忍。他怕是经历过了太多太多的苦痛了罢。
“现在吃药罢。”
陈默颔首。忽的看到了岳母手上的伤,端起药碗,舀了一勺药汤,送了过去。
陈夫人抬起受伤的手:“我自己来。”
——娘……
陈默摇头。
——让我喂您罢。
……
铭黛站在门后,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陈默喂娘亲喝完了药,起身放下碗。
她才慢慢的走回黑暗中,身子随着木墙下滑,抱着膝盖哭,一直压低的欷歔,突然变大,突然变的有些失控。
身旁,是爹的灵位。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选择的姻缘居然用了这样大的代价去换取。太大了,这样的代价太大了。大到她的勇气消耗殆尽,再也无法平心静气地和他执手相伴。
爹,怎么办……
怎么办……
黑暗中,男子也沉立良久。
我的孤勇的……温婉的妻啊……
你生于良好人家,长于杏林从里,本该是韶龄年华嫁入豪门大户,在丫鬟侍婢的呼拥中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陈默何德何能,得你如此青睐,让你随我苦,随我痛?我不过是市井小民,混迹于草野,流浪于民间,终生成就不过尔尔。我却害你苦,害你痛,害你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此生,负我之人甚多。我负之人,唯你……
他沉声叹气,蹲下身,想要抱住妻子柔弱的肩膀。
“陈默?”
铭黛强自止住眼眶中翻滚的泪水,挣脱开。手却伸开,在黑暗中摸索着男子的轮廓,一点一点贪婪的探着他棱角分明的脸上的轮廓,然后,侧脸紧紧的贴靠着他结实的胸膛,手顺着他的脖颈下移。
再一次,环住男子的腰。
“你,休了我罢。”
男子全身僵硬。
胸腔巨大的难以忍受的绞痛袭来,让他没有办法动弹。
他……可已逼她至此?可已让一向无所畏惧的她,退缩了,害怕了?
“你,休了我罢……”
眼眶酸涩的厉害,他就只是用力抱着她,不摇头也不点头。静静的,牢牢的,让她靠着。
她哭声哽咽,说不出话来。在他的怀中,用力的又打又捶。
从夕阳微落到新月初升,陈默就只是保持着单一的姿势,一直到铭黛不再哭,不在喃喃,沉沉睡去。胸膛的衣裳被她的泪水浸透,手臂麻的发酸。
小心抱起妻子,轻轻放下她,轻轻盖上被子。
望着妻子熟睡的模样,安稳而安静。
他是应该让她过上好日子的。
毕竟,这是他的责任。
——***——
呼——
这一段小虐终于完鸟。
话说,我跌宕起伏滴那个心情呀。
哇咔咔,终于可以放松下来啦。高兴,高兴,(*^__^*)嘻嘻……大家看完了别忘了收藏和留言哦。
唯遥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