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不由得眨了眨眼睛。
秦心还记得,以前师傅教过的一首诗,里面曾写道:
捻指环,相思见环。
他的手缓缓松开,绚丽的烟青缓缓下沉。
秦心忽然心中一片开阔明朗。
她放下茶杯,想了想,偏头道:“今天晚上你有安排么?好久没有逛过夜市了,我们去逛夜市好不好?”
睦旨淡淡应了,对着管家道:“先去给秦小姐准备件披风,再去秦府报一声,让秦大人放心。”
“是。”管家应声,就准备去办。却忽然被一只手拉住,“少爷?”
李睦旨敛目,动作十分轻微的在管家手里写了一行字。
——叫李谦回来,派人去盯虞鸢。
管家虚应一声。
秦心系好大大的披风,小小的身子像是被裹在了粉色的披风里,露出一圆笑嘻嘻地脸蛋。
李睦旨笑着叹了一口气,“看。又是你,我晚上原本可是有安排的。”
“那你不是已经推掉了么?”秦心先行跳出了院子,“所以就安心地陪我逛嘛。”
从崇义坊出来,向东穿过宣阳坊,就到了东市。走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很近。
秦心的兴致一直很高,从出了太尉府就一直在说话,叽叽喳喳不停,睦旨只是跟在身后,微笑着倾听。
天刚蒙蒙黑。近晚的风,也是比白天还要冷。可初春的冷风并没有消减夜市的热闹,街上的人和马车川流不息,秦心就在人群中跑来跑去,好像一只关在笼中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鸟儿。
正自在大街上逛哒着,秦心东逛西逛的,睦旨随在他的身后付钱,一路有说有笑的正自向前走着。春天的晚风也像是暖了起来,似还带着些许新鲜的气息,路两边叫卖的小商人吆喝的热火朝天,时不时的就有小商贩将他们拦住,向他们介绍小手饰,小工艺品之类的东西,秦心总是容易被各种被推销的商品所吸引,她一路不断地试着各种颜色,各种式样,各种材料的指环,手镯,发笄和不摇等等散发着五彩斑斓光辉的小装饰品。
“这个怎么样啊?”秦心随手拿起一个淡粉色的指环,穿进食指,指环有些大,在她的骨节留下一道华彩的光隙,“粉紫色的玉啊?好特别……”
卖指环的老板眼睛一眯,瞅了瞅秦心后面的李睦旨,溜圆的眼珠一转,便知道来了个不吝钱的主,对着秦心点头:“这位小姐好眼光。一看便知道,您绝对是个懂行的人。你手里拿的这个指环,选料可是上好的玛瑙,冰花芙蓉玉呀。”
“冰花芙蓉玉……”秦心把玉从食指退下来,对着月光细细看,“好美的名字,好漂亮的玉啊……”
晶莹的玉身在光线的穿透下发出淡淡的琉璃光彩,在秦心的手里划过了一道幽蓝的弧线,色泽娇艳欲滴,通体清爽怡人,温润的环骨里像是流动着一泓清泉,几缕像柳丝又像飞絮一样的石纹漂浮在清泉之上,更增添了指环的柔媚。
听了秦心的赞叹,老板推销的更加卖力:“那是!我们家的货那绝对绝对是全长安独一无二的!我家的玉不但样子漂亮,做工也绝对绝对的细密精致!而且,我们这玉绝对绝对的美容养颜,御体护肤,没的说!我保证你戴一个月年轻一岁!”
秦心听了,看着李睦旨笑:“那我要是戴两年,岂不是又回到我娘的怀里了?”
老板滞了一下,马上眉开眼笑:“小姐可真会说笑!”
睦旨浅笑:“知道这玉为什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名字吗?”
秦心眼睛眨了眨,望了老板一眼:“是因为这玉晶莹剔透,有如冰晶一般,太好看了,所以就叫冰花了罢。”
老板顿了顿神,眉毛一挑,抬起头来,倒想看看李睦旨会怎么说。
“这玉最初是由先帝明皇送给杨贵妃的爱情信物。因为贵妃小名儿叫芙蓉,所以,这玉便以芙蓉为名。你看到指环里面像尘烟一样的丝状纹路了没?”
“哦……”秦心眼睛仍是没有离开指环:“好像冬天的冰花耶……”
睦旨接着道:“嗯。冰花芙蓉玉是一种少见的粉色玉。它的隐喻之意是感情的真诚和忠渝不离。”
“这样啊。“秦心脑袋一点,恍然大悟,低下了头,看着睦旨修长优美的手和食指上面烟青缭绕的指环,想了想,把睦旨的手拉了起来,拿着指环,又翻了翻自己的手指,比了又比,歪着头,自言自语的道:“配不配呢?”
没等李睦旨开口,老板迅速抢过话头:“配!小姐的冰花芙蓉玉与公子的翠绿指环那真是金玉良缘,天作之合啊!有句话叫做……佳偶天成!就像我们这个玉一样,是上天注定的,自然美丽的。你看看,我们这玉的选材,绝对是采撷自千年温泉的泉眼!你再看看我们这玉的做工,精细没的说!我们这玉的样子,富贵大气,你要是戴着,绝对绝对的攒够面子!你再看看我们这玉的功效,绝对绝对……”
老板的模样,激情洋溢,话语抑扬顿挫,像足了戏台上面做戏的人儿。
秦心笑得扑哧扑哧。
“好了。”睦旨看着激情洋溢,吐沫横飞,喋喋不休,打算继续‘绝对绝对’的老板,取过指环,托起秦心的手,给秦心戴上,淡淡的道:“我们买了。”
“好!公子爽快!“老板眼睛一眯,“我给你们算个绝对绝对全长安最便宜的价钱!”
“好。“睦旨微微一笑,从荷包里拿出一枚银子递给老板。
逛完了夜市,睦旨叫了一辆马车,送秦心回家。
啪!马鞭一挥,嗙啷一声,马车晃晃开起。
秦心没有坐稳当,身子一颤,睦旨握住了她的手,她的头不经意的点在了睦旨的怀里。
秦心脸一红,立马坐了起来。掀开帘子,向外面看去,长安的小卖,长安的铺子,长安的酒楼作坊在窗子的格格中慢慢后退。她凑近窗沿,风也透过窗子进了来,刮得她的脸凉凉的,细听甚至还能感觉到飕飕的声音。
“冬天还没有完全过去,风还冷。”睦旨替她放下帘子。
秦心回身,吐吐舌头,继续摩挲指节上套着的指环,爱不释手。
睦旨眼中充满了宠溺,淡淡的笑:“阿心,你听过一首诗没有……”
秦心眨眼:“什么诗?”
“捻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睦旨接着道,“王氏子妇的《与李章武赠答》。”
“诗名不好记呢,可是诗写的很好啊,”秦心似是在回味,“拈指环相思,见环重相忆。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愿君永持玩,循环无终极…..”
“确是好诗。”
睦旨的声音但如飘絮,却扣人心弦。飘在浓浓的春风中,像是可以融化掉一切的阴霾和寒冰。
这个初春,睦旨十八岁。
秦心十四岁。
乍暖还寒的风,吹了很多年,终于在这一季,从他们的心底,漫天席地的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