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渐降临,李师师开始坐立不安。吃晚饭的时候,曹温竟命她坐下来,这本就令她受宠若惊,举止有些无措了。要知道,曹家虽然难称上富可敌国,但看这气派,富甲一方却是绝对的。曹端作为曹家一脉单传的子嗣,他的婚姻不仅关乎他个人的幸福,而且不然要承受联纵合横的重任,因此他的正妻必然是门当户对的豪门之家里出来的,这点不会以曹端的喜好为转移,甚至也不会以曹温的决定为转移。
而李师师的最大弱点恰恰是在其出身之上,她不仅不是出身于什么豪门之家,反是出身在最为低贱的风尘之地,这就注定了她万难登上正妻之位,就是平妻,也很难有她的位置。也正因为如此,她才会对曹温的过度热情受宠若惊——她本就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正因为她太过有分寸,知进退,才导致她过于患得患失,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太低,从一开始就把自己放在和卖身奴婢相差无几的侍婢的地位,要求太低了,对于大家本来看起来并不算很过分的友好未免就有意料之外的感动。
而此时的曹温也是感动不已。他心下暗暗感慨,如今这样的好孩子实在不多了,方才听小乙说,这孩子虽然沦落风尘,却能洁身自好,脱出樊篱,却依然恭谦依旧,知进退,识好歹,真是难得。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每次回家,妈妈(这里指吗、老婆)总教我相女之术,让我为小乙留心寻觅几个长相端正些,又能生养的女孩子,我这几年一直在寻思这事情。家中现今虽然也买得有几个丫鬟,但不是模样不够出众就是身子不够挺翘,没有个能生养的样子。如今这孩子就不一样了,虽然年纪小一些,但是着实是一个难得的美人胚子,而且身子看起来倒也康健,身材也挺翘,正是多儿多女的样貌啊!
曹温越想越激动,越想越高兴,他眼里飞花,像是一大群肥肥胖胖的婴孩爬着跑着向自己这边而来,嘴里还不停介喊着“爷爷!爷爷!”
忽听一声“老爹!”曹温被生生从美梦中拉回现实,对于这个让自己众多的孙儿孙女化为泡影的曹端自然是大为不满,便板着脸说道:“你看看你,平日介坐没坐像,站没站相,还总是凶巴巴的,看人家师师在你面前坐都不敢坐了,真真是欠了管教啊!”
曹端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还“凶巴巴”的,不觉愕然,只好讪讪地向李师师耸了耸肩,一副“看你表现”的表情。李师师虽然多少知道曹端的性子,却不知道无本何木,无父何子的道理,不知道曹端的性子本就是曹温的一个遗传而已,听了曹温的“斥责”,不由更是慌神,连忙一边颤巍巍地坐下,一边说道:“防御莫要生气,官人他只不过是一时失语罢了,都是师师的错!”
曹温笑了,“你错什么?你还不是看他的面子吗?若是这也有错,他日岂不是要错上加错?他这人是个野肠子的,所走的也总是野路子,你若是不嫌弃,日后就帮我好好看着他些,宁可自己多‘错’几次,也要让他少错几次!你明白了吗?”
李师师毕竟冰雪聪明,听曹温这话里,竟有托付之意,忙一边忍住心花怒放,一边含羞点头。
吃过晚饭,天色已然不早,曹温却是情绪大好,竟亲自指挥着将李师师的一应行礼搬到曹端房中。诸事已毕,他便借口犯困,回房去了,临走之前,他还若有深意地望了曹端一眼,说道:“你年纪轻轻的,要多想些正事,早睡早起才是生活正道,不要乱了作息。”
李师师听那“正事”二字,立时明白过来脸上立时变红,好在天色有些昏暗,烛光之下倒也没有显得太过醒目。倒是曹端像是没有听明白一般,不置可否地应了一个“是!”
曹温一走,厅内的随侍丫鬟立时都走了个无踪无影,只剩下曹端和李师师二人在这空荡荡的大厅之内“想看两无语”。曹端顿觉无趣,便伸了个懒腰,说道:“既然大家都歇息去了,咱们也不必熬着了,也去歇着吧,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凑近了李师师的耳朵道:“我在外面秘密加入了一个圆社,这几日着紧训练,真有些累呢!”
李师师感觉到曹端的嘴里呼出来的热气一阵一阵地在自己的耳边旋绕,感觉耳朵痒痒的,有些难受,又有些期待,一种很甜蜜的感觉瞬间塞满了她年轻的心扉。她连忙勒住心中的奔马,用同样微不可查的声音在曹端的耳边问道:“哦,哪个圆社?”
曹端轻轻刮了一下她的琼鼻,道:“自然是‘齐云社’了,你可真笨!你难道不知道我之所以认识端王,就是因为我加入了他的圆社吗?”
“‘齐云社’?”李师师的声音虽小,却充满了讶异。
同一个时间,矾楼的顶楼一个房间之内,娇媚绝伦的马六娘正负手而立。她忽然回过头来,向着身边那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说道:“这次的事情,你做得很好,我很是满意!”她嘴上说“满意”,脸上却毫无“满意”的样子,依旧是那副冰冷的神情,让人无法从中看出哪怕是一丝的喜怒。
那男子显然也不敢倨傲,忙弯着腰说道:“都是大教主领导有方,属下只不过是按照大教主的吩咐做些跑腿的粗活而已,当不得大教主如此褒奖!”
马六娘显然对于这些溜须拍马之言具有极强的免疫力,闻言依旧毫无表情,说道:“你有功不傲,很不错,他日总会有你的好处的!不过,如今还有一件事情要你去办一下。”
那男子脸上已经有些掩饰不住喜意,忙垂头道:“请大教主吩咐!”
“你知道的,我和二教主最近有点误会。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同门兄妹,情真意切,是外人比不了的——”
那男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大教主此时怎么忽然说起这些不相关的。他虽、虽然对她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很坚决地附和。
“你明白我的苦心就好!我听说最近杨戬一直在找伤害他外甥的凶手,有这回事吧?”
“好像是有吧!属下最近一直在忙着办大教主吩咐的事情,对于其他的——”那男子的回答很妙。
“嗯,我明白的。不管怎么说,杨戬也是二教主最得力的下属之一,贾奕虽然不是我教众人,好歹也是杨戬的外甥,就这么被废了,是有些可惜了!这样吧,你不妨去找一下他,把真相和他说上一遍。”
“啊?”那男子显然没有想到这边大教主刚把一个台柱子送给曹端,转过身去马上就把他给卖了,闻言有些发愣。
“怎么?你有疑问吗?你应该知道,我是很喜欢替人解惑的。你有什么疑问,直说无妨!”
“我想——我——我没有疑问!”那男子毕竟是久经考验了,反应是一等一的快,一边狠狠地掐灭心中的疑问之火,一边严正表态,“大教主的钧旨就是我等教众的心声,属下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心声有所疑问呢!”
马六娘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这一笑,那男子顿觉天旋地转,日月无光,眼中只有一张笑脸在来回不停地闪烁。但是,下一刻,他立时就感觉不对了,因为这人畜无害的笑脸忽然僵住了,居然散发出几缕杀气来,直直地射入他的胸口,令他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办?难道还要留下来吃晚饭不成?”悦耳的声音里寒气森森,令人如置冰窖。
“是!”那男子连忙后撤,一脚踏空,摔倒在地,也顾不上爬起来,就这么连滚带爬地出了门去。
马六娘看着他的身影远远消失,脸上的冷意这才冰释。她忽地喃喃地说道:“曹端啊曹端,但愿你这次不要让我失望,若是你连一个阉人都斗不过,就枉费我在你身上花费了这般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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