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酒楼楼上的三楼是员工住宿的地方,这里还另辟了一个房间,用以召开各种会议。此时,曹端正襟危坐,在他身后,云东肃然立侍。酒楼的各位管事都凝神屏息地坐在旁边,望着这位从天而降的少东主,心下都不免有些忐忑。
方才招呼曹端的那位酒保陈三也被特别要求参加这次的见面会,心下更是郁忡忡、凉飕飕的,对于方才自己的服务态度真是悔青了肠子。本来嘛,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晋身机会,伺候好了少东主,他老人家满意我,我小人物自然实惠了,可是如今——
酒楼的掌柜名叫曹林,今年正好四十岁,正是强仕之龄,但他身体却不怎么强健,太大的心理压力让他发丝已经染上了一层霜色,身材也没有想象中大酒楼掌柜那般满面油光的“福相”,倒是瘦弱得象根竹竿似的。虽然也姓曹,但他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和曹家并没有什么亲戚关系,更不是曹家的家奴,是以,在曹家的诸位主事之中,他的最有危机感的。
他数年以前开始在东主曹温手下做事,由于干活勤勉,加上反应快,有手腕,很得曹温的赏识。后来,曹温在小甜水巷开了这家迎春酒楼,便排了他来当掌柜。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却发现这酒楼生意和其他生意根本不是一回事,自己虽然殚精竭虑,却始终无法在小甜水巷惨烈的竞争中占得优势。如今,东主派了这位年轻的少东主来监管大家,是不是对我已经失去信心了呢?想到这里,他不由又是一阵烦躁。
曹端微微一笑,道:“大家不用担心,我曹大非但不是吃人的老虎,在老家还是出名的纨绔,这点想必大家也多少有些耳闻。其实呢,我父亲这次让我来主管这座酒楼,多少是有些赶鸭子上架的意思。唉,不瞒大家,他是以不准蹴鞠为要挟,没有办法了,可怜哪,我也只好强不知以为知,强不能以为能,硬着头皮上了。因此,以后我还要倚靠各位的鼎力相助才有逃脱苦海,早达彼岸的可能啊!”
众人听了他这番半真半假的“告白”,心下都是一松,都堆下笑来连称“不敢”。曹端见火烧得已经差不多了,便趁热打铁道:“那么,就请曹掌柜说说我们的优劣所在吧,我看我们一楼的生意还算不错,怎么这二楼这般冷清呢?”
曹林苦笑道:“少东主有所不知啊。我们迎春酒楼在酒食的味道、价位方面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但是我们有两个天然的缺陷——”
他轻轻咳嗽了一下,看见曹端仍在认真地听着,才又继续往下说道:“那就是后台和后续!”
曹端听了,心下顿时有些明白了,不过,他还是不动声色地说道:“怎么说?”
曹林道:“其实,来小甜水巷的人,多半不会不会特别在意口舌之欲。一种是为了寻求晋身之资而来的,这种人多半会去那些有强硬后台的酒楼,一则在那些地方他们容易遇上贵人,二则那些酒楼消息灵通,朝局动向等问题都容易打听得到。因此,后台在这小甜水巷生存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另一种人是为了风花雪月而来的,这里的很多大酒楼都是食、宿、嫖一体的,不少酒楼的领家同时还经营着附近的妓馆,这样,去那里吃酒的客人要想找乐子也就容易得多了,生意自然也就火爆了。
其实,我们最近一楼的生意好,还是因为科考将近,很多慕名而来的学子去不起那些价位太高的酒楼,只好来我们这种价位低,酒菜又好,位置还不错的酒楼了,一旦科考完毕,客流将大大消弱。不瞒少东主,小人和几位管事如今都为此事忧心着呢!”
曹端暗想这两个缺陷确实不是一时之间能够解决的,说到后台,自己一个外地来的商贾,在这京城中心之地能混口饭吃已经不错了,想要获得大后台的支持,那是不怎么可能的;再说后续,以曹家目前的财力,在小甜水巷开一家妓馆是毫无问题的,但是妓馆这种生意,涉及的问题又是方方面面的,若是有财力的便能来小甜水巷随便开妓馆,那这里的妓馆如今没有一千也该有八百家了。
想到这里,他顿时把准备按照当日在曹家茶庄那边按照业绩分配工钱的想法压了下去,因为曹林提出的两个缺陷确实不是通过他们的努力能够解决的,就是自己,目前好像也没有能力扭转这个乾坤。若以业绩来计算工钱,对员工本就脆弱的神经肯定又是一重打击。
忽地,他身后的云东插嘴道:“说到后台,方才那位王官人好像有些门道!”曹端眼前一亮,忙向酒保陈三道:“李当槽,方才那位王官人你认识吗?”
陈三听得少东主留下自己只是为了打听这个王官人,好像并没有责怪自己招待不周的意思,不由心情一下子松了下来,忙应道:“说认识吧,也不算认识,说不认识吧,好像又算认识。这位官人自从我们酒楼开张之日起,每天都要来我们楼上坐上好一阵子,由于生意一直不怎么好,方才他所坐的那个位置已经差不多成了他的专座了。小人只知道他姓王,行八,出手阔绰,其他的事情我便不甚清楚了。”
曹端听得大失所望,暗暗后悔方才没有问打听清楚。做生意嘛,就是要讲个人脉,清高是没有用的,若是能搭上一条线,当然要毫不犹豫地顺着杆子往上爬,刚才明明都有些上道了,好好的机会竟让自己三言两语搅黄了。
抬头看见大家或是期盼或是焦虑的目光,曹端只好笑道:“大家不要担心,有一句俗话说得好,面——馒头总会有的,‘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大家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剩下的什么后台、后续之类的问题,本少东自然会解决的!”
众人看见他胸有成竹的样子,都有些半信半疑,点头应诺。曹端口中大包大揽,心下却也是暗暗叫苦,对解决这个问题一点信心也没有。他忽然又想到一个问题:老爹做生意向来无往不利,是个很有能为的“奸商”,总不会因为一时冲动便开了这家酒楼吧,若是为了锻炼自己而专门开的,也说不过去;若不是,那又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