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朱松和武植,曹端便将目光集中在了马上就要出版的第一期报纸之上。经过几天的培训,东京报社那些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外行们算是已经知道了报纸出版的程序以及自己在这个程序里面应该发挥的作用。而今天将要进行的是这一系列培训里的最后一场,是关于报纸的语言风格的。
来到东京报社的时候,全部的人员都已经集中在一起。应该说,这些年轻人都是很有干劲的,而且他们也知道自己正在从事的乃是一项前人所没有做过的事业,若是一举成功,是很有机会扬名四海的。对于这些文人来说,成名比起黄白之物来诱惑强了不知道多少,而且,报社给予的工钱也很是可观。事实上,不仅这些年轻人有干劲,就是王诜王老太尉在这般阳光的氛围之下生活了几天之后,居然也变得热心起来,调度人事主动多了。
曹端的培训说的就是一些很基础的内容,对于报业,他自己也就是半桶水的水平,哪里能说出一些很深刻的内容来?好在他的“学生”们都是入门级的,在这些人面前,他勉勉强强也敢“猴子称大王”了。加上曹端个性本就诙谐,说话的风格是面前这些平素“之乎者也”不离口的文化人很难想象的。一会说天,一会说地,愣是把这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忽悠得晕头转向,大呼高深。
曹端走上讲台,第一眼就很自然地落在最前列的两位千娇百媚的美女身上,眼中的神色坦然得就像望向的是两尊佛像一般,单是这一点就足够下面的那群学子们敬佩好一阵的了。这时代陌生男女之间交流太少了,这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学子们虽从外形上来说还是男人,但从内心的羞涩程度上来说,已经不啻女子了。面对李、孟这样的大美女,平日正视一眼都有所不能,只好偷偷躲在后面偷看。
曹端一边看着养眼的美女,一边享受“学生”们崇拜的目光,心中的惬意自然是难以言喻的,只是他的脸上却全是肃然之色,令人见之难免生出膜拜之心——正气嘛,难免“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令人生出膜拜之心还不是小菜一碟!
“学生”们还没有膜拜下去,曹端就已经进口微张:“我今天要说的报纸的语言风格问题,是主要是针对在座的编辑和记者的。”
下面的编辑和记者们立即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一个字,曹端点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嘴上却没有停顿:“首先,报纸的语言要尽量使用白话,让平头百姓们都看得懂,这一点相信大家都能理解。我们办报的宗旨就是关心民生的问题,若是我们关注的对象自己都看不懂报纸,怎么可能会有好的反响呢!当然,大宋重文,学子们也是我大宋子民,自然也是我们的关注重点之一,若是大家有学术问题需要探讨商榷,也可以专门成立一个文言专栏,具体怎么操作,由各位编辑商量,报送王总编批准就可以,我本人是不会插手这些具体事务的。”
说到这里,大家都不由点了点头。人毕竟都是有私心的,关注民生是好事,但若是漏过了自己所在这个群体,对眼前这些人来说无疑是不合时宜的。曹端看见李清照也点了点头,心下不由暗喜,看来李清照是一个很理性的女子,不会因为对自己的恶感而全面否认自己。这一点对曹端来说很关键,因为他自信自己还有不少优点可以展示出来,只要李清照不会因为第一印象不好而来个全盘否认,他自信就有机会扳回局面。
“其次,报纸的语言有的时候是必须要有一定的倾向性的。这一点也许大家不是很理解,但我请大家仔细想一想,就连孔夫子都用‘春秋笔法’,我们这些凡俗之人岂能例外。比如,我们报导一个地方的乡绅欺压平民,若是平铺直叙,会有多少应和之声呢?若是我们能渲染一下,烘托一下,让报纸的读者们产生共鸣,那反响又会如何呢?因此,报纸的语言就是在事实的基础之上,尽量站在我们应该处在的高度说话。”
“好!”众人鼓起掌来,心中的自豪感急剧蹿升。虽然曹端说得比较隐晦,但众人都觉得他所谓“应该处在的高度”就是正义的高度,换言之,自己就是正义的化身,以报纸为武器,专门解救受苦受难的苍生。这种自豪感怎么能让这些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热血为之沸腾!
曹端微微一笑,前面的一席话显然已经完全勾起了这些人的正义感。想想他又不由感概,比起后世的某些无良媒体,眼前这些是一群多么纯粹的媒体人啊!
“大家不要急着叫好,听得懂我说的这一点很容易,因为这一点归纳起来就是三个字:‘灵活性’,但是要真正理解它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不信,我们来做个示范如何?”
“好啊!”众人又是一阵齐声欢呼。
“那么,就后面那位青袍子的同仁上来吧!就是你!”曹端指着赵明诚说道。不要说以前就见过,即使没有见过,曹端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潜伏在人民群众之中的这个心怀鬼胎的家伙呢!对于情敌,就是要不计手段地落井下石,这是多少年前曹端就知道的真理,眼前有这么好的机会,他又岂肯错过呢!
赵明诚红着脸,腼腆地走上台去,当他感受到第一排两个美女尤其是自己暗恋已久是李清照的目光的时候,更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讷讷地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曹端心下对他很是同情,唉,这么腼腆,一定是个纯情小处男,可惜,你既然选择了成为我的情敌,我就只好对你下重手了!
“你是赵三郎对吧?我知道你是我们新聘的记者,那我就问你几个关于采访的问题吧!别紧张,很简单的!假如有一个官员,来到我们这里上任。大家都知道他人品不怎么样,就像我们的安享安中丞那样,若是你去采访他,你应该问他什么呢?”
安惇臭名远扬,大家都很愿意拿他开涮,现在安惇其实已经是媚上欺下,长袖善舞的代名词了,曹端刚来京城那会还惊讶于大家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拿朝廷命官开涮,现在自己都已经运用自如了。
赵明诚想了想,说道:“我会问他如何看待官与民之间的关系。”
曹端笑道:“错!越是善于钻营的官,对于官面上的话说得越顺流,你这么问,就正好帮了他一把。”
“那您觉得应该怎么问?”
“你应该问他,您对本地的妓馆如何看待?”
“啊!”下面发出一阵讶然之声,众人都没有想到曹端竟然这么说。前排的两位美女更是各自暗暗啐了一口,暗暗道一声“色狼!一天就知道想着妓馆、美女什么的。”只是李清照脸色是铁青的,她想到了上次见到曹端的时候他的丑态而孟冰涤的脸色却是粉红的,她想起了这些天以来,每次和他私会的时候他那双咸猪手。
赵明诚见表现机会到了,连忙说道:“这么问是不行的,大宋律官员不准嫖宿,他一定会诈作不知,反问说,‘你们这里竟然有妓馆?’。”
“对了,那么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在报纸上写上这样的题目:《千里迢迢,下车伊始,父母官不问民生,先问妓馆!》”
“哦!”众人再次发出惊呼,随即各自恍然。孟冰涤趁别人不注意向曹端挤了挤眼,李清照却神思起来,倒是赵明诚又手足无措起来。
“若是这篇文章反响不大,你再次去采访那名官员,你该问他什么?”曹端笑着继续问道。
赵明诚呆了半晌,才不甘心地说道:“不知道。”
曹端笑道:“你还是应该问他,您对本地的妓馆如何看待?”
“啊?这次恐怕不行,他吃一堑,长一智,一定会说:‘我对本地妓馆不感兴趣!’。”
“着啊!你就可以写问心无愧地一篇:《新官恋旧爱,本地妓馆难入法眼!》”
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若是这篇文章还是没有重大反响,你再次去采访这位官员,你问他什么?”
“什么?”赵明诚已经有些哭笑不得了。
“您对本地的妓馆如何看待?”
“啊!一再刁难,他一定会对这个问题置之不理的!”
曹端笑道:“那也简单,你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写上:《面对妓馆问题,新父母官无言以对!》”
众人这时候都有些麻木了,反而没有再发出声音,只有孟冰涤暗暗对着曹端竖起了大拇指。
“若是这篇文章还是没有重大反响,你再次去采访这位官员,你问他什么?”
赵明诚终于崩溃,呆头呆脑地答道:“莫不是还问你对本地妓馆如何看待?”
曹端哈哈大笑,说道:“孺子可教!”
“但是,他既已明知咱们是故意刁难,一定会大发雷霆的!”
曹端诡异一笑,道:“那就对了,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写道:《新父母官不问民生,冲冠一怒为妓馆!》”
偌大的房间里,一片寂然。